第54章 好不好

榮王府書房內。

“奴婢已為公主止住了血, 但她如今氣虛體弱,既不肯吃東西,又不肯用藥, 只怕……”

隔著一道簾子, 秋泓略有遲疑的聲音落在簾內那中年道人的耳畔。

“她這是心病,”

案前滿卷經文,他坐在書堆中,頹然自倚,青灰的寬袖下, 手指緊握又松懈,“薛家的事一出, 我便知她會受不了……”

薛淡霜比商絨年長三歲, 自小便常常入宮陪伴商絨,她們二人算得是一起長大的摯友,既是摯友, 薛淡霜又是因何要毒害她?

當初薛淡霜橫死宮中, 淳聖帝卻並未遷怒於薛家其他人, 反觀此次, 薛淡霜親弟薛濃玉刺殺商絨不成, 淳聖帝便大發雷霆, 將薛家滿門抄斬。

榮王心中早已有了猜測。

薛淡霜未必真有心毒害商絨, 卻徹徹底底地背上了毒害公主的罪名, 也許從那時起, 商絨心中便已背上了枷鎖。

如今才回玉京, 她又得知薛淡霜滿門血親再因謀殺她的罪名而死了個幹凈, 那薛家的每一條人命都成了淩遲她的利刃。

“王爺, 不若請王妃入宮?請她勸勸公主吧……”秋泓也實在擔憂公主。

“你還不知王妃的脾性麽?”

榮王輕輕搖頭:“她本不是會輕言細語哄人的, 她若得知此事,只怕更會更覺她的女兒軟弱不知上進。”

“公主自戕茲事體大,若傳出去,各方流言蜚語四起,終究不好。”

秋泓正欲說些什麽,卻聽門外的侍衛喚了聲“王妃”,她便立即轉身,那道身著耦合衫裙的身影邁入門檻之際,她便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豐蘭與幾名女婢簇擁著榮王妃進門,榮王妃瞥見脊背直挺,面向她而跪的秋泓,唇角一扯,卻沒半點笑意:“喲,跪我做什麽?要跪,便跪你的真主子去。”

“王妃恕罪。”

秋泓垂首。

“神碧,”

榮王在簾內,“何苦怪她,她也只是奉了我的命。”

“我不怪她,難道還能怪王爺你?”

榮王妃也不掀簾,只隔著簾子去瞧那道在案前端坐如松的側影:“我竟不知王爺在我身邊還有這樣一個眼線,當初明月在南州失蹤,我也不見你有多少反應,我遣豐蘭去跟著淩霄衛尋人,你也沒叫這秋泓一塊兒跟著去。”

榮王妃淩厲的目光輕掃秋泓,“怎麽昨晚你聽了明月要我代她向你問安,便忍不住將你這藏在我身邊多年的人給拋出來了?”

榮王妃敏銳地察覺出其中的異樣。

秋泓昨夜私自拿了她的玉牌入宮,究竟為何?

“如你所說,她這麽多年來頭一回問我,我也合該問一問她。”

榮王閉起眼,心平氣和地打坐。

“也是,”

榮王妃嘲諷似的冷笑一聲,“你也只敢在我身邊安插個人替你瞧上幾眼。”

榮王一言不發,恍若未聞。

“你我多年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沒有處置你的人的道理,”榮王妃說著,再瞥向跪在跟前的秋泓,“便讓她繼續留在我院中吧,放心,我若進宮,一樣帶著她。”

榮王與榮王妃貌合神離,分居兩院多年,這本不是什麽秘辛,他們二人言語間的疏離,此時房中的女婢早已是見怪不怪。

“只是我今日來,不單是與你說此事,”榮王妃說著,一雙妙目輕睨簾中人,“你可知,你皇兄最初娶的那位元妻柳素賢?”

“你為何忽然提起她?”

這個名字,於榮王,於榮王妃都是不陌生的。

昔年,榮王還是楚王府的世子,他母親早逝,父親只有一位側妃,那便是淳聖帝的生母林氏,淳聖帝本是庶子,但因楚王那時已纏綿病榻許久,怕自己說不清何時便去了,出於憐惜之意,便將林氏擡為正妻,讓淳聖帝從庶子成為了嫡子,如此也好有個郡王的爵位。

哪知先帝春闈時騎馬摔傷,不治身亡,又並未留有血脈,這皇位便稀裏糊塗地落到了楚王頭上。

可惜他還未坐上那個位子,便病重離世。

淳聖帝才承襲郡王位時,從母命娶了淮通柳氏素賢。

“當年你的人在南州截殺他夫婦二人,柳素賢身懷六甲,為保他而甘願赴死,誰都以為,她與她腹中的孩兒已死在亂劍之下,卻不想,今日有一位自稱是柳素賢血脈的殿下忽然出現了。”

榮王妃說著,瞧見簾內的人驀地睜眼,她便牽唇又道:“王爺可知有趣的是什麽?那位殿下便是在明月流落民間時與她從南州到蜀青,照顧了她一路的人。”

榮王近乎失神般,定定地望著書卷上的字痕良久,才嘆:“神碧,你也很恨我吧?”

“我恨你做什麽?”

榮王妃哼笑一聲,細細彎彎的眉一揚:“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他與柳素賢,否則你我也不會走到一處,做這夫妻。”

“柳素賢還真是陰魂不散,她死了,她的兒子卻命長,如今,竟還與我的明月牽扯起來,你說,他究竟是真心與明月親近,還是憎恨你,當年害得他母親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