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不走

天硯山很大, 蔥蘢茂密,林深處更是遮天蔽日。

少年的衣袂擦著葳蕤花草而過,花葉搖晃著散開如珠的雨露, 商絨手上舉著一片野芭蕉葉, 勉強擋了些迎面的雨水。

噼啪的脆聲不斷,商絨的一雙繡鞋已沾滿泥土,一雙腳又濕冷又難受,她走的每一步都很局促。

少年完全在蕉葉之外,商絨看他烏發濕透, 便想踮起腳將他也攏到蕉葉底下,卻聽後面似乎有些窸窣的動靜。

只這一刹, 少年的眉目一凜, 攬住她的腰飛快地掠入一片豐茂的草叢,隱在墨綠的松枝底下。

“哎喲!”

一道粗獷的聲音十分突兀,商絨與折竹在松枝的縫隙裏, 隱約瞧見一人從那泥濘的小山坡上摔了下來。

“你這沒出息的!”

另一人下來將他扶起, “快些, 莫誤了大真人的事!若真有人從地宮出來, 咱們得盡快請半緣師叔搜山!”

“觀中那麽多弟子, 今日又有禁軍與淩霄衛在, 大真人為何不請他們來搜, 何苦去請半緣師叔?”

那渾身裹滿泥汙的年輕道士嘟嘟囔囔地起來, 從地上撿起來刀。

“蠢材!招來淩霄衛與禁軍, 是請他們來瞧大真人的地宮麽?”中年道士挽起寬大的衣袖, 手握一柄劍, 一邊往前走, 一邊掃視著四周, “快些,大真人的鑰匙遺失,也不知從地宮出來的有多少人,我們還是早些去半緣師叔那裏為妙。”

兩人都是有武功的,腳程自然較常人要快上許多,商絨屏息凝神,在暗處看著那兩名道士借力施展輕功躍上林梢。

“別動。”

商絨只聽身邊的少年低聲一句,她側過臉,正見他雪白的衣袂一蕩,他提劍緊跟那兩人消失在樹影之間。

雨水打在眼睫,商絨只聽見刀劍相觸的聲音,沒一會兒便是一前一後兩聲叫喊,兩道身影先後從濃密的枝葉間墜落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半緣是誰?”

折竹雪白的衣袂沾血,雨珠沖淡劍鋒的血液,他輕飄飄地落在兩人之間,薄刃抵在那年輕道士的咽喉。

年輕道士哆哆嗦嗦,虎口處的血洞痛得他青筋微鼓:“是,是……”

“呲”的一聲。

一枚飛刀紮進他的頸側,他話沒說完,人已斷氣。

折竹對上那中年道士一雙陰鷙的眼,他流露出一種寡淡無趣的神情來,握劍的手腕一轉,薄刃頃刻切斷了中年道士的咽喉。

“簌簌,過來。”

他隨意地將劍刃在死屍的衣服上擦拭了兩下,回過頭隔著雨幕疏影,對她道。

見她從那片陰影裏走出來,他又轉過臉瞧了一眼那兩具浴血的屍體,他兩具屍體各踢了一腳。

商絨走到他身邊來,發現那兩具死屍伏趴在地上,看不出猙獰的死狀,只有殷紅的鮮血與雨水混在深淺不一的水窪裏。

折竹背對著她蹲下來,分毫不在意袍角沾上泥汙,他轉過臉來,雨珠正好劃過他高挺的鼻梁:“看來這天硯山上還有人守,我們只能換個方向下山。”

雷聲沉悶,閃電明滅,閃爍的銀光隱約照著一個少年背著一個姑娘,衣袂如白虹般輕盈穿梭,商絨手中的蕉葉也不知丟到哪裏去了,他施展輕功在茂密林間忽上忽下,雨水都成了斜的,怎麽擋也擋不住。

這麽大一座山要找到下山的路並不容易,但這少年也不管什麽路不路的,提著內力踩踏樹梢朝山下疾奔。

察覺身後的人在打顫,少年冷靜地在雨幕中四下搜尋了一番,驀地盯住斜對面的山崖底下。

商絨看見前面沒有路,正要開口說些什麽,背著她的少年卻徑自朝前奔去,迎面的雨霧更為冰冷,商絨嚇得閉起眼睛:“折竹!”

身體下墜,商絨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她聽見少年輕笑一聲,便一下睜開眼,卻見他輕盈地落在一塊大石上,原來這山崖不算高,石壁自上而下有突出的嶙峋的山石相接,他很快便帶著她穩穩地落了地。

“怕什麽?”

少年側過臉來,一雙眸子漆黑清亮:“我又不會帶著你找死。”

斜對面的石壁上纏滿了嫩綠的藤蔓,底下有個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天然石洞,此時天色越發地暗,雨急風也急。

濕柴不易燒著,但少年似乎極有經驗,柴堆放得離洞口很近,他用手指粗細的枯枝沒一會兒便引起火來,煙雖濃,但在洞口沒一會兒被吹散,倒也不算太嗆人,火堆燒得旺了,他才朝商絨勾了勾手指:“來。”

商絨渾身冷得厲害,挪到他身邊來,身上終於添了幾分暖意,她看見少年揉了揉眼睛,他薄薄的眼皮添了些粉色,大約是被煙熏的,眼睛也有些濕漉漉的水霧。

“折竹,我們還是快走吧。”

商絨心中不安,始終惦記著方才那兩名道士口中所說的“半緣”。

“淩霜有不敢讓你皇伯父發現的秘密,他絕不會借助其他任何勢力,至於那個半緣,天硯山這麽大,如今雨勢又急,他不可能有淩霄衛或者禁軍那麽多的人手,”少年一邊說著,一邊添柴,“倒是你,我若真帶你一刻不停地下了山,也不知你又要生病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