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真漂亮

濃雲遮月, 星如碎瓊。

商絨裹上一件銀魚白團花披風牽著折竹的手被動地跟隨他的步履,作為大燕的皇都,玉京城在不宵禁的時候, 夜裏便是最為熱鬧繁華的。

商絨雖生在玉京, 但多年居於禁宮,比起身邊的少年,她此時身處此地,卻對這裏更為陌生。

但今夜的玉京城並不熱鬧。

因為明月公主新喪,城內嚴令禁止一切嬉樂把戲, 正值君子菊盛放的好時節,但今年的賞菊會卻無人敢辦。

慣愛夜裏熱鬧的文人士子無處可去, 只好在臨水的酒樓裏對詩賞景, 消磨漫漫長夜。

商絨跟著折竹在酒樓門前停步,見姜纓一個人擡步進去,她不明所以:“我們不進去嗎?”

折竹只搖頭, 卻不說話。

商絨與他站在一處, 酒樓內喧鬧聲重, 飯菜與酒的香味時不時迎面飄來, 她的兜帽拉得嚴實, 踩著腳下的枯葉, 脆沙沙的聲音響啊響, 她正踩得興起, 卻似乎在那麽多的聲音中, 聽清一個人的名字。

“知敏兄, 少喝些吧……”

樓上有人在勸。

商絨擡起頭, 樓上那道窗裏投出來一片橙黃的光影斜斜地落來, 她看見窗前幾名青年的側影。

其中一人, 似乎正是趙絮英。

“要我說,那明月公主死了不正好麽?若不是她,知敏兄你如今應已嬌妻在懷,你又為那公主難過什麽?”

有人喝醉了,裹在喧囂聲中的這句醉話聲音並不小,另一人連忙去捂他的嘴,急急地道:“你不要命了?正值明月公主新喪,你當心你的這些話被淩霄衛聽見!”

淩霄衛無孔不入,耳目眾多,玉京城中的官員們忌憚淩霄衛,他們這些官宦子弟自然也不敢招惹。

“淡霜希望她活著。”

趙絮英卻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遲鈍地答了那人的話,他很少失態,此時醉得狠了,也不過呢喃幾聲,趴倒在桌上。

商絨沒聽清他說的話,只隱約猜出個大概。

一片碎葉落來,擦著她的兜帽滑下去。

雖然折竹此前並沒有見過趙絮英,但聽見此人口中的名字,他也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公子。”

姜纓出來便見那一對兒少年少女立在門外都仰著頭,不知在看些什麽。

商絨聞聲收回視線,見折竹從姜纓手中接來食盒。

“走吧。”

折竹並沒提起樓上的人,只是對她道。

商絨點點頭,牽著他的手走出數步,回頭再看那樓上,窗內已沒有了那幾人的影子。

“姜纓不來嗎?”

她發現姜纓轉頭又進了酒樓。

“不來。”

折竹隨口答了聲。

清冷的街市,濃暗的夜幕,樹葉幾乎堆滿高檐,商絨坐在脊線上,接了身邊少年遞來的熱糕餅,她一只手抓著他的衣擺不肯松懈,想起在容州城他去劫獄的那個夜晚,她坐在這樣高的屋檐之上和他鬥草玩兒。

滿城燈火鱗次櫛比,夜裏的浮霧更重,每一寸燈影在其間看起來毛茸茸的,商絨才咬了一口糕餅,聽見身側的少年輕咳了一聲,她轉過臉,說:“折竹,我們回去吧。”

她惦記著他的傷。

“回去做什麽?”

折竹見食盒裏有一瓷瓶,他拿起來便發覺瓷瓶是燙的,但打開來,他嗅了嗅,不是酒。

他失望地皺了一下眉。

“要你與我一塊兒出來可並不容易,”

折竹偏頭,迎上她的視線,“我早看過了,坐在這兒,能看見這座玉京城大半的夜景。”

自從商絨從星羅觀逃出來以後,她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他們藏身的院子,折竹有心帶她出來玩兒,但她心有顧慮,總怕被人發現。

“我……”

商絨才想說些什麽,卻見他將那細頸瓶拿到她眼前來,又聽他道:“這是景豐樓最好的茶飲,你想不想嘗嘗?”

商絨盯著那瓶子,點了點頭。

“那你品嘗它時,可要記得屏息。”

折竹說。

“為什麽?”商絨一頭霧水。

“據說飲此茶,第一口只有屏息方才能嘗得出它最妙的滋味。”折竹神情認真。

什麽茶這樣奇怪。

商絨望著他,心裏還是好奇的,她想了想,說:“好吧。”

她伸手要從他手中接過茶瓶,然而卻被他握住了手,她擡起眼簾,少年朝她搖了搖頭,和她說:“我拿著就好。”

他打開了瓶塞,商絨真的就屏住呼吸。

但茶才入口,她呼吸一松,勉強咽下去,味道雖是甜的,但卻辛辣刺鼻,她嗆得眼眶微濕,擡手去打他:“你又騙我。”

她也喝過姜茶的。

但這個姜茶裏用的茶似乎和她在禁宮裏喝過的並不一樣,紅糖沒有那麽的甜,很適中,但到底還是姜茶,還是那麽辛辣刺激。

“怎麽我說什麽你都相信?”

折竹揚眉,輕聲笑。

商絨不想和他說話,她握住那茶瓶,往他唇邊湊,少年一邊笑一邊躲,她卻卯足了勁一定要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