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指骨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阿德帶人去那三戶曾報過失蹤的人家核查,結果並不意外:

兩戶對不上,第三戶竟然已經回家了!

一無所獲。

作為一國之都,開封府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無數人前來。而人一多,摩擦也多,幾乎每一年,開封府轄下都會發現那麽幾具無名屍體。

客死異鄉的案子是最難破的,光查明死者身份就是個大難題,故而饒是竭盡全力,至今也還有不少懸案。

但本案卻與以往發現的都不同。

首先,兇手顯然極其謹慎,沒留下任何可以輔助辨認死者身份的東西;

其次,不知是否是兇手有意為之,死者的皮肉內臟完全被鼠群啃光,連為其造像尋人都成了奢望。

謝鈺開始滿城搜尋傳說中的摸骨能人。

據說有些人天生手感奇佳,光靠摸臉,根據骨骼和肌肉的大體起伏和走向,就能畫出對方的長相。

雖說現在肌肉和皮膚沒了,但骨頭仍在,若能找到那樣的奇人,多少也能有個輪廓。

塗爻聽說後,倒是想起來一個人。

“早年我在別處做官時,曾聽說過一位奇人,他幼年因病眼盲,卻生性樂觀,拜一位道士為師,專門在街頭給人摸骨算命。我雖未親身體驗,但民間口口相傳,都說極靈,想來確實有幾分真本事。”

行不行的,現在也沒有別的法子,死馬當活馬醫吧。

謝鈺說:“算命靈不靈的,倒沒什麽要緊,只要摸骨的本事好。”

塗爻正鋪紙蘸墨,準備去信給當地官員幫忙尋找,聞言笑道:“哎,話不好這樣講,若果然是個會算命的,便是大才,說不得先叫他給你摸一摸,看此生姻緣在何處。”

人但凡略有了點年紀,難免愛瞎操心,自己圓滿了,便掛念著下頭的小輩,也想看他們有個伴兒。

他難得玩笑,謝鈺不覺莞爾。

塗爻卻盯著他瞧了幾眼,搖頭失笑,“罷了,是我多事。”

這小子,瞧著模樣,大約已有了心上人。

倒叫他白操心。

謝鈺沒有否認,只是好奇,“他既然眼盲,又怎能畫像?”

塗爻笑道:“這便是天意了,他五六歲上壞了眼睛,自此拜師學藝,誰知二十來歲時,竟又漸漸好了!後來遇到高明的大夫,說那些年並不是眼睛壞了,可能是哪裏有淤血,若當時能有好大夫及時針灸幾回,大約也就沒事了。不過這麽多年過去,淤血慢慢散去,也就好了。”

謝鈺聽罷,唏噓不已,“真是造化弄人。”

本不是致命的大毛病,卻因未遇良醫,叫他平白遭了十幾年的罪。

不多時,塗爻寫完信,待墨跡幹透後裝入信封,又用了官印,交給侍從,“三百裏加急,去吧。”

人命關天,多拖一日,案子就更難破一分。

“這案子,你該辦就辦,但也莫要太上心,若有別的差事,就先擱一擱。”塗爻叫人換了熱茶,對謝鈺推心置腹道。

只剩一副骷髏架子,這樣的案子世所罕見,卻叫人從哪裏下手嘛!

若不走運,或許幾年都破不了,總不能把人耗在上面。

當然,這話不能對外說,但實情如此,他們這些當差的必須得分清輕重緩急。

謝鈺端了茶喝,“是,不過還是要派衙役在附近幾個村鎮盤查詢問。”

如今看來,必然是本地熟人作案,不然兇手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

死者生前頗愛享樂,就不可能沒有親人朋友,就算只有鄰居,突然幾個月見不到,也該覺得蹊蹺了。

但沒人報案。

為什麽?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有這麽幾種可能:

要麽他生前經常這樣突然消失很久,大家習慣了,並不覺得奇怪;

要麽他死之前正要出遠門,或是兇手故意讓大家誤以為他要出遠門,所以如今消失了,無人生疑。

塗爻聽著謝鈺的分析,不住點頭,“不錯。”

“還有第三種,”謝鈺將茶杯放回去,“死者生前不受待見,所有人都期望他消失。”

“有理,”塗爻換了個姿勢,“不過這些暫時也只是推測,若沒有新的線索,困難很多啊。”

說白了,現在他們只知道死的是個日子曾過得不錯的男青年。

別的?

沒了!

怎麽找?

如此過了兩天,案件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六月初一這日,馬冰買菜回來,在院子裏碰見長籲短嘆的張仵作,順口問怎麽了。

“十全九美,十全九美啊!”

張仵作扼腕嘆道。

卻說張仵作摟著那骷髏架子睡了幾晚,狠狠畫了幾張圖,又漸漸覺得不足:

那骷髏少了幾根指骨!

就非常遺憾。

這幾日衙門內大家都開始猜測,說張仵作是不是瘋了,因為總有人從他屋子那裏經過時,聽見裏面傳來“嘿嘿嘿”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