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英谷地處四季如春的中南腹地,九蠡山卻在遼闊高遠的北方山脈,蔡谷主十分有先見的留足了時間,或走水路,或使用行天鳶,叫妻兒既有功夫賞景,又能盡快趕路。

離船上岸那日,青竹幫汪幫主捧著帶著一群幫眾在岸邊含淚相送,感謝蔡昭不拜師之恩,還奉上了十幾只噴香油亮的烏梅燒鵝做為賀禮,氣的蔡昭好像河豚魚一樣肚皮都漲成圓滾滾的,憤而不肯吃飯。

一家人嘻嘻哈哈,終於在零嘴吃完之前到達了青闕府境內。

青闕府因青闕宗得名,這裏是當初北宸老祖的修道之所,然而兩百年一息而過,原先人跡罕至的孤山雪嶺小村落,如今已是天下修武之士人人想往的聖地了。蔡家一行在山下小鎮上稍作盤桓,次日雇上十幾輛適合山路的獨輪車上山去也。

剛出了小鎮,一座秀峻端肅至極的山嶺映入蔡昭的眼簾。

山形高大峻偉,蓋頭壓頂而來。巨大險惡的山石宛如一頭頭被定住的魔物所化成,猙獰貪婪的攀爬在行人的頭頂身邊,仿佛伺機而動,遠遠近近的深綠蔥綠淺綠一層接著一層堆疊,湧到面前讓人透不過氣來,看著很淡的山峰其實巨大高聳到難以言喻,只是離你較遠。

傳說中的洪荒年代,這裏遍布著各種妖魔毒物的巢穴,以山脈中充沛的靈氣滋養壯大,為禍百姓。這些魔物後被仙者鏟除,並讓其中一名道號北宸的弟子坐鎮此處。

許久許久,滄海桑田,人間靈氣枯竭,仙蹤不至,而坐鎮九蠡山的少年弟子北宸,也成了執天下修武牛耳的北宸老祖。

年幼的蔡昭曾問姑姑‘老祖他真是仙人的弟子嗎’?

蔡平殊笑笑:“幾百年前的事了,誰知道真假,不過咱們北宸一脈的,總要給祖宗臉上貼點兒金嘛。昭昭啊,你希望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希望是假的。”蔡昭捧著肉乎乎的小臉,神情很認真。

蔡平殊略奇,問為何。

小小女孩像大人一樣的嘆了口氣:“其他仙人都走了,飛到天上去了,只留下老祖一個孤零零的在人間,他也太可憐了。”

後面的對話蔡昭大多不記得了,只記得當時的陽光十分和煦,曬的她趴在姑姑的腿上昏昏欲睡,姑姑的神情很溫柔,手掌溫軟,摸著她的頭發咕噥了一句‘昭昭心腸這麽軟,將來不要行走江湖了’。

蔡昭一點行走江湖的意思都沒有。

她喜歡落英谷和落英鎮,喜歡晨起聽見豆花伯熟悉的叫賣聲,喜歡深夜支棱著小棚爐火昏黃的餛飩攤,喜歡家人朋友都在身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這樣過一輩子有多好。

堪堪爬到山頂,蔡昭才發現所謂的‘山頂’是一片極空闊的平頂,就像某個小山頭被削平了尖峰,露出圓形平坦的橫截面,而前方高處雲霧繚繞的主峰山嶺還遠遠未到。

廣闊的平頂上設有望台與哨所,駐守其中的十余名弟子看見蔡氏一行人,就遙遙抱拳過來,當前一位三十多歲圓臉漢子領眾弟子向蔡平春夫婦行禮,蔡昭姐弟倆還禮。

寧小楓戲謔:“今日怎麽大樓親自在這兒值守?莫不是犯了錯,被罰來風雲頂了。”

曾大樓擡首大笑:“我今晨掐指一算,算到落英谷闔府今日必到,於是就出來等著了。”

蔡平春搖搖頭:“你小時候那麽老實,現在也學的油滑了。”

曾大樓動了動嘴唇,一笑作罷。

寧小楓接過來道:“你心裏定是在想,這蔡平春裝什麽老成,才大了我幾歲,當初一道玩耍時還互扔過泥巴,如今倒來擺谷主的譜了。”

曾大樓笑著擺手:“不敢不敢,不敢的。”

聽著父母與人談話,蔡昭姐弟悄聲咬耳朵。

“阿姐,青闕宗到底在哪兒啊,總不會在這兒吧?我們為啥不接著走了了啊。”

“大笨蛋,還走,走去哪兒,沒看這平頂前面斷了嘛!”

蔡家人是從南坡上來的,而平頂的北面猶如被一把巨大的厚背大砍刀當頭劈下來般,生生將平台北面削去了一道弧形的圓邊,形成幹凈利落的懸崖。

姐弟倆站在懸崖邊上東張西望,腳下懸空,下面黑漆漆的深不可測,而懸崖對面雲霧繚繞,除了隱隱約約高聳的山峰輪廓,別的什麽也看不清。

這時曾大樓揮了下手,他身旁一名青壯弟子摘下腰間的號角,鼓氣吹起來。號聲低沉,浪濤般湧動的聲線仿佛遠遠傳到了遠處的山峰。姐弟倆不明所以,正想發問,蔡平春已經走過去將他倆拉到一旁。

不過須臾之後,只聽從懸崖對面傳來一陣令人驚恐的破空之聲,以及叮叮當當的鐵器響動,雲霧濃布間閃電般射來四條巨蟒般黝黑的鐵鎖鏈。

飛馳而來的鎖鏈,每條都有壯漢的膀子粗細,來勢兇猛激銳,嘯聲可怖,若是撞在尋常人身上非得筋骨斷裂口吐鮮血不可。曾大樓身旁的四名青壯弟子屏氣凝神,身上肌肉賁脹,擺好架勢待鎖鏈來到面前,一人一條牢牢接住,然後迅速拴到釘入地面的鐵環上固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