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蔡昭睡醒時已近傍晚,樊興家親自過來叫他們去赴晚宴。

睡飽之後的常寧尤其和善,居然還親手給樊興家倒了杯水,樊興家受寵若驚,差點把水喝進鼻子裏去。要知道這位苦大仇深的常家遺孤自打上了萬水千山崖,就沒給過師父之外的任何人好臉色,活像人家欠了他十八張三進大屋的房契然後拖著不肯過戶一樣。

“樊師兄辛苦了,我們在這兒休息你卻忙進忙出的像只熱鍋上的螞蚱片刻不得歇息……”短短一個下午,常寧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充滿溫暖和關切的絮叨,就是這個比喻有點讓人歪嘴。

“常師兄,不是螞蚱,熱鍋上是螞蟻。”揉著眼睛的蔡晗插嘴。

常寧慈愛的摸摸小朋友的腦袋:“小晗乖,怎能說樊師兄是螞蟻呢。你一腳下去隨隨便便能踩死幾十只螞蟻,可你踩的死樊師兄麽?所以樊師兄絕不是螞蟻。”

蔡晗不揉眼睛了:“可是可是樊師兄也不是螞蚱啊,因為因為……”

“你一腳下去別說踩死螞蚱了,踩都踩不著,因為螞蚱會跳啊。”

蔡小朋友茫然,這個邏輯似乎沒有問題。

“你們倆都別說了,樊師兄既不是螞蚱也不是螞蟻,他是人!”蔡昭睡的有點頭暈,一拍桌子下了結論。

樊興家捧著水杯:“……”求求你們別說了。

三人由樊興家引著進入再次布置一新的暮微宮後殿正廳。

…的偏廳。

整座暮微宮都是中軸對稱布局,每一座正殿正廳的兩側都附有東西兩個偏殿偏廳。

這次樊興家早早留了心,將蔡昭他們三人安排在西偏廳靠窗的一張加長案幾上,左面上首的食案後是兩位長春寺小和尚,論輩分是蔡昭舅舅覺性大師的師侄,右面下首是一位低頭不語的瘦弱小姑娘,名叫楊小蘭,乃駟騏門掌門之女。為人甚是羞怯,連跟別人問好時都不敢擡頭。

——前者和顏悅色,後者人畜無害,至於戚淩波戴風馳等人,則被安排在東偏廳用餐,中間隔了一座人聲鼎沸的正廳。別說發生‘誤會’了,這邊扯脖子唱山歌那邊都聽不清。

無量壽佛,這下總是天下太平了罷。暫時放心的樊興家長舒一口氣,拖了把方凳坐到一旁陪聊。

蔡昭的視線迅速在人群中找到爹娘,蔡平春夫婦坐在廣天門門主宋時俊的下首,夫妻二人俱是面無表情,毫無感情的應付來來往往的武林同道。

蔡昭忍不住問道:“樊師兄,明日就是祭典大儀了,大家都來齊了麽?”

樊興家想了想,答道:“除了長春寺住持法空上人和太初觀panpan一行,其余都到了。”

“法空上人我知道,人家師兄法海上人剛圓寂,他要留著度化念經才說要晚到一步的,可太初觀怎麽也要拖到明早才來?”蔡昭不解。

“自然是要顯得派頭大。”常寧壓低聲音,“三年前你姑姑過世,武林群豪前去吊唁,家父說那回太初觀都是最晚到的,那叫一個排場十足。”

“那次我病倒了什麽都不知道。”蔡昭也壓低聲音,“若是來的最晚就派頭最大麽,那他們索性不來豈非派頭最最大了。”

樊興家也湊過腦袋去:“老祖的忌辰,太初觀要是真的不來,那反而落下過錯把柄了。這些年太初門掌門裘元峰風頭甚勁,江湖上什麽事都要插一手管一腳,可了不得!”

“太初觀這般行事,就無人議論麽?”蔡昭輕聲問。

“自然有。”樊興家輕笑,“就是……”

“——雲柯兄弟。”廣天門宋時俊大馬金刀坐在僅次首座的席位上,照例頭戴金冠滿身金繡,面色卻甚是不悅,“明日一早就是老祖忌辰大典了,太初觀這會兒還不到,是不是說不過去啊。”

他刻意運氣,話聲洪亮震耳,字字鉆入大廳內所有人的耳中,一時間眾人齊齊望向首座。

上首正坐的戚雲柯和氣道:“裘掌門信中說觀內有事,遲一步到,總之會趕在明晨典儀之前趕到。”

宋時俊咧嘴一笑:“雲柯兄弟,我知道你性子和善,可有些事你也該拿出些威勢來。法空上人是客,來是情分,不來也無大礙。可我們六派乃老祖後人,旁的事上擺擺架子也就罷了,老祖兩百年忌辰這般大事居然也有人敢輕忽怠慢,青闕宗難道不說話麽?”

這話一說,四下更加無人說話,都等著看戚雲柯如何反應。

雖然北宸六派對外說是同氣連枝一榮俱榮,然而對內還是各自經營互不幹涉的,只有在一致對抗魔教時才需要居首的青闕宗宗主發話。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有時候青闕宗宗主強勢,也能越過門派之隔去管教別派弟子。

宋時俊這時忽然挑出太初觀來,顯然是有意為難戚雲柯。

蔡昭輕聲道:“宋門主這不是有意刁難麽?他讓戚伯父怎麽說啊。若說‘沒事沒事遲到片刻也無妨’,他必會指責戚伯父怠慢老祖忌辰,若是戚伯父大發雷霆,難道要立刻拉上人手去收拾太初觀麽?別派會不會看笑話我不知道,魔教定是要笑破肚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