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教主, 您來看。”

嚴栩站在宏闊的漆黑大廳中,將四卷卷軸並列抖開,平鋪在地上。

“這些是記載歷代教主妻妾子嗣等瑣碎的詳卷,平常甚少有人查看。”小老頭赧然, “卑職懶惰, 亦不曾看過。”

慕清晏道:“本座與你一樣, 只看了神教教史的總卷冊,並無閑情逸致去窺伺歷代教主的風花雪月與家務事。”

嚴栩擦擦汗, “蹊蹺就在這裏。教史總卷冊的確只記錄了慕嵩教主身後諸子婿奪權的經過。但這些詳卷中,卻說慕嵩教主還有一位早逝的長子。”

四卷微微泛黃的水墨色綾緞卷宗, 如同四條醒目的白練,橫橫劃過玄鐵地面。慕清晏靜靜站在一旁,低頭查看。

“教主您看,這三卷卷宗,全部抖開後都差不多長。”嚴栩指著前三道白練, “唯有這一卷, 足足短了一丈多。”他指著第四道白練。

“這一卷記載的就是慕嵩教主過世前的一段過往, 而有人裁掉了其中一部分內容。”嚴栩老臉興奮的發紅。

“這人做的很巧妙。”老頭將第四道白練中間部分輕輕擡起,舉著給慕清晏看, “他故意將這斷口處做成火燒過的痕跡, 再以新的綾緞接上, 仿佛刻意不想叫人知道慕嵩長子的事。”

“越不想叫人知道,聶恒城就越想知道。”慕清晏道。

“教主說的是。”

嚴栩放下長長的白練, 從一旁地上捧出許多書冊來,“奉命記載教史的秉筆使者為了保證神教卷宗沒有錯漏, 往往會將耳聞目睹的樁樁件件先記在自己的隨身手劄中, 待閑暇時, 再全神貫注的謄寫到卷宗中。”

他又道:“記載這段過往的使者姓曲,名叫曲玲瓏。”

慕清晏微驚:“是個女子?”

“對,是位修為高深的女長老。”嚴栩道,“這位曲長老的兒孫如今已淡出神教要職,在一處僻靜山腳看管庫房。他們曲長老的手劄都保存在一間密室中,我趕去詢問時,他們說二十年前聶恒城也向他們索取過曲長老的手劄,並拿走了其中一本”

嚴栩將十來本書冊平平攤開,中間留了個空位,“這幾本記載的都是慕嵩教主身前身後的事,聶恒城拿走的那本——就是關於其長子的!”

老頭滿臉迷惑,“慕嵩教主的長子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要將他的生平掩藏起來啊?”

慕清晏沒有回答,反問:“這就是你的全部發現?”

“不不,不!”嚴栩忙道,“卑職還有一件重大發現!”他將面前這些書冊用力推散,“這些都是假的!”

“假的?”慕清晏終於吃驚起來,“怎麽回事!”

嚴栩老眼放光:“這個造假的人真是功於心計啊,不但模仿筆跡能夠以假亂真,其恒心毅力也是卑職生平僅見!他為了取信聶恒城,竟將這幾冊手劄都造了一遍假!”

慕清晏皺眉:“既然他能模仿別人筆跡,直接將關鍵之處寫上就是,何必要將這幾冊手劄都再寫一遍呢。”

“教主有所不知。”嚴栩道,“筆跡可以模仿,但百年前的紙張筆墨都是舊物。這幾冊桑皮紙冊是差不多同時寫的,應當差不多老舊,倘只單單造假其中一本,叫人瞧出破綻了呢。索性用同樣造舊的桑皮紙張,以模仿的筆跡全都重寫一遍!”

“難怪聶恒城沒有生疑——從大字不識幾個的鄉野少年,短短數年後就能模仿別人筆跡了,真好本事!”慕清晏喃喃自語。

“嚴長老又是如何發現其中破綻的?”他轉頭發問。

嚴栩掩滿心自豪,猶如老樹逢春般紅光滿面:“卑職仔細翻閱了曲長老的生平,發現她生前頗擅書法,又兼生的美貌,裙下仰慕者甚眾。”提到這等男女風月之事,萬年老光棍克制不住的嘿嘿嘿傻笑。

慕清晏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撿要緊的說!”

“是是是。”嚴栩努力止住傻笑,“仰慕者再多也沒用,曲長老冷若冰霜,對所有男子都不假辭色……”

慕清晏心想,既然對所有男子都不假辭色,那她的兒孫是怎麽來的——他本不是好奇心重之人,奈何與某小女子待久了,也染上這破毛病。

他輕輕一哂,沒有發問。

嚴栩道:“當時教中有一位壇主,對曲長老愛慕的如癡如狂,奈何神女無情,他竟趁著曲長老外出之際,潛入她屋內,將她的主要手書都拓了下來!”

慕清晏失笑:“世上居然還有這等技藝?本座以為只有碑文可以拓印下來。”

“有,當然有。”嚴栩道,“有一種罕見的藥汁,塗抹在光面羊皮紙上,再用力壓到原文紙張上。再揭開時,羊皮紙就能將原文的墨字拓下一層印子來。”

“那原來的文字墨跡豈非淡了一層?”慕清晏問。

“對呀,所以曲長老一回來就發現了,怒不可遏的要捉人問罪!”嚴栩再度傻笑,“誰知沒等聲張,那壇主就死在外頭了,事情就這麽不了了之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