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逃避

法庭上,蔣家人扯著姚慧蘭廝打,因為她幫著齊弩良說話。

她和法官哭訴蔣明貴對她和孩子的毆打,當眾掀開衣服,讓大家看她身上的疤。跪下求法官寬恕齊弩良,他是為了維護她,他不是故意的。

她的行為徹底激怒了蔣家,他們堅定地認為姚慧蘭和齊弩良是一對奸夫淫婦,要不然她不可能幫著殺人犯說話。

姚父姚母也讓她顧及婆家的情緒,更要顧及她自己的名聲。齊弩良終歸是殺了人,她這麽維護他,不就坐實了他們之間不幹不凈。

齊弩良手戴鐐銬,站在被告席後邊,讓她別說了,他都沒關系。是他殺了人,怎麽判他都認。

他不怕坐牢,也不怕死刑,唯一的遺憾就是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小蘭了。

他勇敢得甚至有些莽撞地面對他生命的裁決,心裏沒有絲毫退縮,因為他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事,因為小蘭從此幹幹凈凈擺脫了那個渣滓。

小蘭跟他說,男人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要保護女人和孩子。他做到了,他不怕在成為真正的男子漢那天死去。

他想,如果他槍斃了,小蘭一定會記他一輩子,這就夠了。

但由於他未滿十八歲,加上屬於激情殺人,還有姚慧蘭這個受害人家屬的求情,他被判了十年。

而在這期間,小蘭卻病逝了,換成了他來記她一輩子。

“我一直覺得我沒錯,但最近,我覺得我錯了。”

齊弩良坐在姚慧蘭的墳前,手指在她的遺像輕蹭。他從內衣兜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扁酒壺,擰開喝了一口。

熱辣的烈酒入喉,燙得他眼眶發紅。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要是那一鐵鍬沒有鏟在蔣明貴的後腦勺,是不是小蘭現在還活著,蔣彧也不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他聽榮八妹說的,姚慧蘭是子宮癌去世的,摘除了子宮,癌症還是擴散了。要是她沒去幹那個,她是不是就沒有得這個絕症?

要是她和蔣明貴離了婚,她就還能回到村裏,而不會因為維護他而背一身汙名,和姚家徹底決裂,再也回不去?

齊弩良一直以為他的所作所為只是改變了自己螻蟻一樣無關輕重的命數,卻從沒想過他改變的是所有人的命運。特別是蔣彧這孩子,因為他的過錯而成為孤兒,小小年紀吃盡了苦頭,何其無辜。

又一口烈酒入喉,熱淚淌下來。

他哽咽著:“小蘭,對不起。”

蔣彧放學回家,在樓下院子裏就看到了齊弩良的車,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還在門口脫鞋,便迫不及待地問:“哥,回來了?”

衛生間傳來齊弩良的聲音:“我帶了些吃的,你洗手吃飯吧。”

“好。”

蔣彧去廚房洗了手,拿了兩副碗筷,翻開桌子上打包的飯菜,有魚有肉,十分豐盛,都還是熱的。

盡管已經快要餓得前胸貼後背,胃裏叫囂著趕緊給它投喂點吃的,蔣彧還是規矩地等著齊弩良一塊兒吃。

這段時間不知是工作忙,還是怎麽,齊弩良大多數時候都不在家裏。即便夜裏回來,也回得很晚,也不去房間睡覺,就在沙發上合衣躺一晚,說是新買的沙發比床睡著更舒服些。

齊弩良洗了澡出來,參差齊肩的半長發被他全梳在腦後,身上的黑色背心恰好露出兩條花紋密布的手臂。看蔣彧正在看他,立馬扯過椅背上的襯衣穿上了。

“你吃你的,不用等我。”

“你不是都已經洗完了。喝不喝啤酒,我去拿兩罐?”

齊弩良坐在沙發上穿襪子:“不用,你自己吃,我馬上要出去。”

蔣彧瞥了一眼墻上的鐘,已經六點了,有些悻悻地:“這個時間還出去?”

“對,有點事。”

蔣彧抿著嘴角:“晚上幾點回來?”

“不好說,可能不回來,你早點睡,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齊弩良把背心和襯衣的衣擺一同紮進牛仔褲裏,拿了一件夾克套上,“還有錢花嗎?”

蔣彧不說話,只是盯著齊弩良,眼神有點委屈。

他沒說要錢,齊弩良還是一手把褲兜掏了個幹凈,一大把雞零狗碎。他把裏邊的打火機和車鑰匙挑走了,把有零有整的一摞票子留在桌上。

“哥,半期我總分考了第一……”

“又是第一嘛。給你個獎勵,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沒有。”蔣彧垂下眼皮,滿臉失望。

齊弩良站在門口,撅著屁股穿鞋:“現在沒有就再想想。對了,下學期就是初三了,我打算給你轉個好點的學校。”

“什麽學校?”

“還沒選好,等弄好了我再和你細說,現在你有個心理準備。”

說完這些,他拉開門,跨出去的腳步遲疑片刻,又回來揉了揉蔣彧的頭,但還是走了。

空虛的胃被委屈填滿,蔣彧也會有沒有食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