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蕭德妃心裏負氣,待到宴畢都沒和沈夷光再說一句話。

她心裏還端著架子,等著沈夷光主動來示好求和,誰料一直到宴散,沈夷光眼風都未向她這裏掃一眼,只跟三公主吃茶說笑,她心肺要憋炸了,扶著侍婢的手,火冒三丈地走了!

沈夷光無心搭理她,倒是聽說三公主新得了個消夏清涼丸的香方,她實在心癢,便一路軟磨硬泡到三公主寢殿,把那方子哄到手了方才心滿意足。

她正要回長樂殿,才走到太液池邊,就見江談在炎炎烈日底下負手立著,雖有下人撐傘,鬢邊卻也生了一層薄汗,看樣子是站了有些時候了。

她心下微詫,神情平靜地行了個禮:“殿下。”

江談想要扶她起來,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微怔了下才道:“方才小宴上,你把給母後的壽禮改成了獻舞?”他一直在前朝忙亂,乍聞此事,特地趕來問了句。

沈夷光當他是來斥自己的,她慢慢一笑,嘴角的弧度便如拿銅尺量過一般:“確有此事。”

江談沉吟道:“霽月自五歲便開始練舞,你不必和她相爭,我這裏有一枚在寶華寺求得的舍利,你到時候贈予母後便是了,一樣不輸旁人。”

在他心裏,沈夷光從來沒跳過一支舞,被自己母妃一激,為著和蕭霽月賭氣在壽宴獻舞,沈皇後壽宴難以周全不說,她自己也失顏面,他也不想再看到兩人起什麽沖突了。

沈夷光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第一,蕭德妃方才逼她獻舞,原來是為了給蕭霽月擡轎子,第二,蕭德妃是臨時起意,沒和江談商量,江談便以為她在有意擠兌蕭霽月,所以特意趕來護著蕭霽月,讓她主動退出。

她嘴角弧度越發精致:“殿下真是體貼啊,我感動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謝彌就安靜地站在沈夷光身後,聽江談說話,他有點牙疼。

因為擔心沈夷光被蕭霽月比下去,所以不讓沈夷光上場獻舞,這說的是什麽屁話?憑什麽蕭家主動挑事,要退讓的卻是沈夷光?若真擔心沈夷光出醜,為什麽不把蕭霽月管好?

謝彌舌尖輕頂上顎,輕嘖了聲。

從理智上,沈夷光背後站著的是清流世家,蕭霽月身後則是寒門新貴,沈家如今有些青黃不接,位高權輕,蕭家則恰相反,雖如日中天,執掌兵權,只是根基不穩,江談在處理兩邊的問題上,小心些沒什麽大錯。

如今皇上和太子都有意扶持寒門,制衡世家,蕭家是寒門翹楚,所以蕭德妃才有機會位列四妃,蕭家才能屢屢生事。

但從感情上,見著自家媳婦受氣,你不上去給她撐腰,反是一味地講究帝王的制衡之道,讓自己的女人處處受委屈,這樣的男人,要來何用?

小娘子之間拌幾句嘴,難道真能破壞寒門與世家的平衡不成?這未免理智過頭了,說到底,江談從心底上覺著,沈夷光退讓幾步,受點委屈也算不得什麽。

謝彌琢磨了下,若換成是他,有人敢欺負他的人,他早把那人胳膊腿給卸了。他不由對沈夷光生出一點同情,嫁誰不好,嫁這麽個糟心貨。

他摸了摸下巴,很不要臉地想,他決定之後強搶沈夷光,分明是在救她出苦海,她該好好謝他才對。

江談被她一刺,唇角掖了掖,神色也冷淡下來:“你既不願,便也罷了。”

他想不明白潺潺近來究竟是怎麽了,只是實不想再置氣,緩了緩神色:“我昨日特意令人給你送去的金乳酥,可還合口?”

沈夷光一笑:“我沒吃,拿去分給幾位小殿下了。”

江談臉色發冷,蹙眉:“你怎麽...”沈夷光不等他斥責,便從容打斷他的話:“幾位小殿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常讀書到深夜,我也是代您關懷幾位幼弟。”

江談胸中郁氣不散,閉了閉眼,冷哼:“ 這麽說來,我倒該謝你周全了。”

沈夷光抿唇一笑:“不是您常說我幼稚不識大體,讓我向蕭家四娘學學嗎?”

嚴格來說,沈夷光把點心散了也沒什麽不對,這般做派也的確稱得上懂事得體,可為什麽她都這般懂事了?他胸中悶氣不但沒有疏散分毫,反是在胸口堆疊的越發厲害。

他重重拂袖:“不是做做表面功夫便算是明理了,你的確不如她多矣,是該向四娘好好學學。”

這話說的極傷人,沈夷光若無其事,款款行禮:“殿下若無事,我該告退了。”

江談仍在著惱:“我準你走了嗎?”

沈夷光總不好在人前得罪他,只能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問道:“殿下還有吩咐?”

江談連話也不想說了,背過身不去看她。

此時正值晌午,日頭毒辣得緊,她身子骨素來不大穩當,維持著半蹲的姿勢,沒過片刻鬢邊就滲出細汗來,江談背對著她,並未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