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4頁)

顯然,唐初沒想到聞冬和沈溪之間還有這樣一層關系,張了張嘴,呆了片刻,才呐呐道:“我明白了…那,那他有提到昨晚有什麽計劃嗎?比如…和男朋友一起慶祝生日?”

聞冬遲疑一瞬,還是搖頭道:“我不確定,他沒講什麽計劃,倒是我開玩笑提了一句,說不打擾他晚上和男朋友的二人世界,但他沒肯定也沒否定…”

唐初捋了把端紮的頭發,這通電話除了讓他們知道沈溪有個男朋友外,沒有提供出任何信息,他想了想,還是不抱什麽希望地問:“那...昨天和沈溪先生打電話的時候,你有沒有感覺到他有什麽異常?或者你知不知道,他有沒有結過什麽仇,最近跟什麽人起過沖突?”

果然,聞冬再次搖了搖頭,果斷道:“電話裏他聽起來心情很好,和以前一樣開朗,況且,他這個性格,我想也很難和什麽人起沖突,更不用說結仇…”

唐初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倒也沒太過失望,只是合上記錄本,起身朝聞冬伸出手,例行公事地做了收尾:“聞先生,感謝你的配合,如果你最近再想起什麽,可以隨時和我們聯系,我們一定竭盡所能。”

聞冬也站起身,和唐初禮貌握了握手,他略微遲疑一瞬,抿了抿唇,還是問道:“我能再見他一面嗎?”

意識到這個「他」指的是沈溪,唐初點頭道:“行,我讓…讓季凜帶你去。”

——

解剖室外,一對中年夫妻互相攙扶,依偎在一起。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近乎直不起身,男人一臉苦相,臉上深深的紋路寫滿了滄桑與悲痛,手中竟還提著一個蛋糕盒。

今天是沈溪28歲生日,但他的生命,卻永遠停留在了27歲的最後一天。

明明此時此刻,季凜就站在身旁,可聞冬卻覺得,他身上的草木氣息,依然掩蓋不住愈發濃郁的,苦到極致的中藥味道。

聞冬清楚知道,那是悲痛至極時候,才會散發出的味道。

在距離解剖室大約五米遠的地方,聞冬倏然停了腳步,他在原地定定站了三秒鐘,手指緊緊攥起,復又松開,才像是重新為自己蓄積起了力量一般,擡步走到了解剖室門口。

又停頓了一下,聞冬才終於擡步走了進去,站定在解剖床旁,探手,輕輕掀開了蒙蓋在沈溪臉上的白布。

那張往日總是掛著明朗笑容的臉,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了一絲生氣。

聞冬沒再有動作,只是站在那裏看著,好像看了很久,又好像不過短暫的幾分鐘。

終於,他擡了擡手,動作細致而認真地,重新將白布蓋了回去。

之後,轉身向外走。

走出解剖室的那一刻,他的身形微微打了個晃,又立刻扶住了一旁的門框。

渾身上下,都透著股搖搖欲墜般的脆弱感。

季凜一直在門外看著他,看到他身形不穩,下意識就伸出了手。

但聞冬的脆弱好像永遠都是非常克制的,就好像身上有種更強大的東西,時時刻刻束縛著他,讓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自己調回最正常的狀態。

他並沒有給季凜扶他的機會,只是自己扶著門框緩了緩,再直起身,那股脆弱感就了無痕跡了。

聞冬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窗邊,沒再回頭看一眼,等在窗邊站定,他深深吸了口窗外的新鮮空氣,才轉身看向季凜,禮貌詢問道:“抱歉,我能抽支煙嗎?”

季凜略微訝異地揚了下眉,隨即點頭道:“當然可以。”

得到準許,聞冬才從口袋中摸出煙盒打開,食指和中指略微分開,從中抽出一支煙,送到嘴邊,薄唇微張,含住濾嘴,用打火機點燃。

之後,微闔眼眸,深深吸了一口。

他的目光從不遠處那對肝腸寸斷的夫妻身上,緩緩移到那個蛋糕盒上,最後又轉回來,落向透過窗玻璃照射進來的一縷日光——

太陽照常升起,有的人卻永遠被留在了昨天。

他不說話,季凜也就同樣沉默,只是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他。

那其實是幅有些奇妙的畫面——

聞冬半闔著眸,蒼白到甚至有些透亮的肌膚隱在光暈與煙霧裏,有種遺世獨立般的孤寂感,又有種微妙的好看。

季凜見過太多太多受害者的親友,卻鮮少有聞冬這副模樣的。

聞冬的神態太不同尋常了,那根本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乍然面對朋友離世時候而生的難過與痛苦,以至於季凜一下沒找出一個恰當的形容詞去對應。

半晌,在聞冬抽完一支煙,將煙頭丟進一旁垃圾桶內的時候,季凜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解鎖去看,來電顯示三個字——趙副局。

季凜像是倏然被什麽點通了,驀地明白了聞冬此時此刻的情緒。

那確實不是普通的難過亦或痛苦,反倒像是看過了太多人間冷暖,而對苦難所懷有的一種深深的,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