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正文完

漱玉山莊後院, 柴房。

婁知許被五花大綁,丟在柴火堆當中,形容枯槁, 遍體鱗傷。

上一頓飯是什麽時候吃的?他已經不記得了。下一頓什麽時候能夠吃上?他更是完全不知道, 只曉得每天盯著門上鏤雕的菱花,巴望那抹夢中的倩影, 能出現在他眼前。

哪怕所有人都讓他不要再癡人說夢,她是不會再施舍他半個眼神, 可婁知許渾然不相信。

那麽深的感情, 怎麽可能一朝說放下便放下?那些人沒有體驗過, 又怎麽可能知曉?之所以這麽告訴他,不過是被衛長庚蒙蔽, 以為衛長庚和她當真恩愛不疑。要麽就是盲從衛長庚的命令,妄圖讓他放棄。

呸!白日做夢,他的阿蕪他的妻,他怎麽可能放棄?又憑什麽放棄?

或許就是這份執念,終於感動上天,那扇緊閉的門扉後頭, 終於出現了他期盼已久的身影。

“阿蕪……阿蕪!”

婁知許雙眼放光, 欣喜若狂,仿佛餓了幾天的野犬看見骨頭似的,掙紮扭動著就要撲上去, 都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

看見隨後進來的衛長庚,他又霍然停下, 眸光又冷了下來, “他過來做什麽?你我之間的事, 作何要他這個第三人在旁邊站著?”

說著, 他看向衛長庚,嘴角又挑起一抹譏誚,“想來皇帝陛下應當也不願看見我和阿蕪在這裏你儂我儂吧?”

赤/裸裸的挑釁!

衛長庚兩手都不禁緊攥成拳。

慕雲月在袖底握住他的手,安撫地捏了捏,沒用什麽力道,他滿手的戾氣卻頃刻間化作繞指柔。

“陛下是我的夫君,也是我腹中孩子的親生父親。我的事,他為何不能過來旁聽?”慕雲月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反詰道。

聲音溫和恬淡,同她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

婁知許卻只覺得她櫻紅的唇,裏頭冒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綿裏藏針,針針刺人。

“什麽叫他是你的夫君,他明明……”

“婁公子可還記得,你第一次遇見我的場景?”

婁知許正要質問她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慕雲月便毫不客氣地出聲打斷,問的還是這麽一件積年的往事,沒頭沒尾。

婁知許面露惘然。

衛長庚也疑惑地看向慕雲月。

慕雲月雙眼卻異常清明,見婁知許不回答,她又啟唇催問一遍:“婁公子可還記得。”

婁知許雖仍有不解,但畢竟這是他這麽久以來,難得能和她說話的機會,他如何肯錯過?於是柔聲笑起來,道:“自然記得,關於你的事,我怎麽舍得忘記?”

“那應當是五年前,哦不,現在應該是六年前了,咱們都在盧龍城。外頭狼煙四起,我奉命去押解糧草,途中正好遇上你,就把你救了回來。”

他聲音帶起幾分懷戀,仿佛陷進什麽美好的回憶之中,陰郁的眉眼也隨之溫柔如水,“現在想起來,這便是所謂的緣分吧?連老天爺都在為我們牽線搭橋。”

然慕雲月聽完,卻渾然不覺感動,平靜的目光甚至淬起幾分冰寒,靠著指甲掐入掌心的疼痛,才努力克制住,沒有沖上去打人。

“阿蕪?”婁知許惶惑地看著她,想關切一句,“你怎麽……”

卻再一次被打斷,語氣也驟然從詢問轉為質問:“那婁公子可否詳細說明一下,你究竟是如何‘救’的我?”

柴房裏安靜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殘陽照進來,在雙方中間劃下一道不可跨越的紅線,浮沉上下翻飛,暗處看去尤其明晰。

婁知許不知她為何突然間變成這樣,然兩世鉆營官場鍛煉出來的敏銳嗅覺,還是叫他生出了警覺,沒敢再隨便開口,只打太極般地含糊道:“我是如何救的阿蕪,阿蕪難道不知道嗎?自然,是拿命拼回來的。”

慕雲月提了下眉梢,也不驚訝,仿佛早就料到他會如此一般,扭頭朝門外的蒹葭睇了眼。

蒹葭頷首進門,將手裏的漆盤放在雙方中間的地面上。赤紅的余暉渙漫其上,正映出盤中一副白玉打造的面具上。

衛長庚垂眸看去,心尖由不得蹦了蹦。

婁知許心裏還是茫然,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慕雲月問他,可認識這張面具,他也篤定地點頭,沒有半分猶疑。

直到慕雲月問:“那這副面具,和六年前你戴的那副,有什麽不同?”

婁知許才僵住,兩片唇瓣動了動,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慕雲月提唇輕嗤,也不著急戳穿他,扭頭問衛長庚:“這面具是我前兩日依照記憶畫出來,讓人重新打造的。婁公子既然不知它和當年那副有哪裏不同,那陛下可知道?”

或許是盛夏時節的夕陽余暉太過刺眼,她眸中有晶瑩在閃爍,聲音也隱約變得哽咽。

衛長庚莞爾笑開,張口想調侃她兩句“有什麽好哭的”,自己眼眶也控制不住泛起熱意,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平復下來,回答道:“那面具的左上角應當有一個極小的豁口,是當年,我只身沖入敵營的時候,不慎被他們的長矛劃到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