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枯萎
冷冬蕭肅, 灰厚的雲層露出微光,幾乎被淹沒在藥草之間的小靈芝也隨之亮堂許多。
蕭猊掌心微彎,護著這株小靈芝久久不言, 沉默地感受著心臟傳遞出來真實又清晰的痛楚。
冰天雪地裏,蕭猊因承受這份痛,身體密集的滲出汗液,鴉黑的羽睫帶一點濕意。
直到湧起的陣痛猶如潮水退散, 蕭猊注視掌心裏的小靈芝, 啞聲問:“你……是不是很疼。”
這份疼會彼此密切的相連, 所以靈芝疼,他就會疼。
微微歪曲塌在泥土的菌柄安安靜靜的,蕭猊有些不忍看它。
記得那小藥人神色雀躍地比劃著叫他編靈芝時, 蕭猊編出來的靈芝合他的心意。
草編靈芝傘蓋飽滿, 胖實,菌柄一握,有他半個掌心充實,憨態可掬。
哪像眼前這株,菌柄已不及小指粗細,微微幹癟, 軟塌塌的,可憐得他不敢多看一眼。
撥開的雲霧逐漸合攏,小雪飛舞。
被太師府暗衛攔在後山的眾人,看見那權勢橫貫朝野的太師, 半蹲在一簇草叢間, 掌心合在泥土上, 仿佛在護著什麽。
雪花緩慢落在他的發端, 積聚在狐氅上。
其中一名黑衣暗衛火速拿了把杏花白的油紙傘, 走到蕭猊身後撐開。
他看見他們主子竟在呵護一株……奇怪的菌柄?
這幾月送往太師府的靈芝不可勝數,雖然奇形怪狀,形狀殘缺,但株株飽滿圓潤。
若非眼前的菌柄栽種在靈芝山,暗衛看一眼都不看確認這是一株靈芝的菌柄呢,和其他靈芝差得實在太多了。
暗衛忍不住出聲:“太師,風大雪大,您要不找個地方暫時回避,這兒我來看著。”
蕭猊神色稍有恍惚。
他擡頭環望四周山上的皚皚白雪,一時間竟不知道拿它如何是好。
是需即刻松土幫它換個地方,還是……
不由蕭猊多想,被暗衛阻擋在遠處的梅若白揚聲說道:“太師,那株靈芝生長極其不易,它好不容易生根紮穩,若您執意將它移走,是死是活便無人知曉了!”
蕭猊走出傘底,吩咐暗衛留在原地給靈芝遮風擋雪。
他神色如冰雪冷寒,步行間帶起狐氅上的雪花飄飛。
蕭猊站在梅若白面前:“梅大夫,念你為本官看病七年,本官只問你一句,為何私藏靈芝。”
梅若白唇角緊抿。
他知太師府的人做事無需講理,眼前的男子,只言片語,一個動作或者眼神,都能輕而易舉地掌控一個人的性命,可他此刻不知為何,竟有些氣得想笑。
“太師,梅園種養靈芝種數年,若趨權附勢,您見到的就不是今日的我。”
梅若白坐在輪椅上,迎視蕭猊的目光:“如果我沒記錯,太師府只發了告示重金尋賞靈芝,可沒有強求將全天下的靈芝收歸太師府。”
他一頓,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靈芝犯了什麽滔天罪孽,太師府寧可錯拿不肯漏余。”
梅若白擲地有聲,目光直視前方,宛若雪中屹立的修竹。
他深知自己說的這番話會觸蕭猊怒火,但他這些年為對方調養身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假若蕭猊不分形勢善惡,這與佞臣有何不同。
梅若白一番話觸犯了蕭猊,卻激得他有些失神。
靈芝……
靈芝哪裏有罪,他如此急忙的尋它,怎麽舍得對它不好。
蕭猊收起神色,微微哂然:“梅大夫所言不無道理,既然如此,念在梅園為我太師府做事幾年,從今日起,這園子就封了吧。”
梅園封鎖,園內上下人心惶惶。
後山有這麽一株讓蕭猊心心念念找了那麽久的靈芝,他拿它不知如何是好。
想把它帶回太師府,梅若白的話卻叫他心有顧忌。
因此蕭猊只得將靈芝留在原地,他暫留在梅園。
蕭猊留在梅園沒想好要怎麽做,只是找了許久的靈芝終於找到,便依著心思,先留在梅園,至少想看它一眼時,能即刻看到。
蕭猊不喜府內人多,因此梅園原有的藥童小廝都叫人遣散出去了。
整座梅園由暗衛嚴密把守,太師府來了幾名日常伺候蕭猊的奴才,劉總管當夜也帶了不少東西乘馬車趕到梅園。
蕭猊暫時居住偏院的一間屋內,正院房子更好,可視野範圍看不見後山。
偏院有幾處房子恰好正對後山靈芝園的方向。
蕭猊要住偏院,劉總管當場就親自帶人重新收拾房間,許多從太師府帶來的家什重新一一添置,怕屋子太小悶著他們主子,劉總管命工匠將可以觀看到後山的幾處屋子打通相連。
一番趕工,深夜院子掌起明燈,寬敞的居室紗幔漂浮,屋內溫暖,厚重毛絨的獸毯延至床榻,淺淡的安神香裊裊浮動。
案頭擺置幾本蕭猊平日喜歡看的書籍,室內隔有廳,茶間,書房,視野最寬敞高闊的一處,正對那後山靈芝園,皚皚白雪,寒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