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取暖

郁燈泠沒有防備,突然被懸空抱了起來,雙眼都微微睜大,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兩個人的距離驟然貼近,呼吸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郁燈泠的鼻尖幾乎要碰到薄朔雪的下巴。

那股松林間的古樸香氣,愈發明顯。

郁燈泠全身一僵,下意識就要掙紮起來。

薄朔雪卻攬得很穩,讓她不好逃脫。

不過,郁燈泠也就只是隨便動了兩下,就沒再動。

他力氣太大了,被他用手箍著,郁燈泠感受得很清晰。

掙紮是掙紮不過的。

動起來累,還被他的骨頭硌得痛。

就幹脆等著,用冷冰冰的視線盯著他,看他到底膽大包天要做什麽。

對於薄朔雪而言,郁燈泠的反抗約等於無。

與其說是抱,薄朔雪的動作更像端。

郁燈泠太輕,雖然先前就知道她瘦,但攬在手上,才有真實的感覺。

她體溫比常人低許多,這樣抱著,就好像抱著一團清清涼涼的雲一般。

向門外走去的途中,薄朔雪不自禁有一段出神。

好在步伐還是很穩,一路到了廊下。

庭院裏沒有竹椅,只有花叢圍繞的石凳石桌。

那硬邦邦的石凳一定會被長公主殿下嫌棄,薄朔雪移開目光四下看了看,在廊下看見一張美人榻。

薄朔雪手上使力,換了個姿勢,把郁燈泠掛在了自己肩上。

一只手扶著她,另一只手輕松拎起美人榻。

郁燈泠被擺弄著,臉上的神色愈發木然呆凝,黑漆漆的雙眸中眼神也更加死氣沉沉。

薄朔雪穩穩邁步走下台階,將美人榻擺在庭院中,又把郁燈泠放了上去。

這時候才對上郁燈泠的正臉。

她長發披散,因為方才薄朔雪唐突的舉動,有幾縷頭發散落在了臉頰邊,稍顯淩亂地遮住玉白秀致的面頰,好似一個被弄亂了的人偶。

郁燈泠默默地盯著他,每一道視線都仿佛寫著幾個深刻的大字:你死了。

“……”薄朔雪喉結滾了滾,移開目光。

一條腿折起,蹲在旁邊,挑起眉眼看了看湛藍的晴天,說:“殿下,冒犯了。但臣方才所舉,都只是為了兌現諾言。”

郁燈泠:“?”

她沒說話,用表情表示著疑問,用眼神思考著什麽時候讓他死。

薄朔雪道:“臣說過,讓殿下變得不冷。”

乍暖還寒時候,坐在屋內的確會一陣陣的發涼。

但出門多曬曬太陽,就好了。

老人小孩都知道的道理,偏偏這長公主不知道。

長公主並不似如此愚鈍之人,只是從不關心自身,得過且過,因此連最簡單的法子都想不到。

郁燈泠又沉默了一陣,似乎在感受著什麽。

半晌,才擡頭看了看太陽。

日光刺目,郁燈泠不得不眯起眼。

薄朔雪看著她皺著臉的模樣,這殿下整天整天的面無表情,要麽就是偶爾彎唇諷笑,這還是第一次臉上有了別的神色。

郁燈泠低下頭時,薄朔雪又迅速移開眼。

“可。”郁燈泠評價道。

她仰頭朝後,靠在了美人榻的護轅上。

陽光暖暖的,籠罩在身上,仿佛蓋著一層輕輕的棉被,整個身子都在一點一點變暖。

四肢、身軀,每一處都在慢慢舒展開。

輕盈自在的感覺,的確很舒服。

因為舒服,郁燈泠便暫時忘了計較方才薄朔雪的失禮。

方才長公主被侯爺端出來時,宮裏的下人都嚇壞了。

還以為,脾氣壞的殿下一定會大發雷霆。

可沒過多久,長公主殿下就這麽一本正經地在庭院裏曬起了太陽。

雙眼閉闔,神情專注,仿佛這就是最重要的事。

這安詳的模樣,很有感染力。

薄朔雪都險些忘了自己來找長公主的初衷是什麽。

有一陣,太陽曬得烈了,郁燈泠眼皮下的眼珠不安地動了動。

薄朔雪確認她並沒睡著,捉住自己的衣袖,擡起手臂替她擋出一片陰影,沉吟一會後,終於開口。

“殿下,臣有一事必須與人當面商談。”

郁燈泠唰地睜開眼。

看見薄朔雪的動作,她將視線移到他臉上,直勾勾盯著他問:“你想出宮?”

薄朔雪抿抿唇:“就在京城。”

向郁燈泠解釋這句話,已經是他極大的妥協。

什麽時候,他連自由都不配擁有,去哪裏都要聽從郁燈泠的安排,還要同她解釋。

這樣示弱,就仿佛是打心裏承認自己的無能,仿佛已經認了命,甘願被囚禁於此。

薄朔雪暗暗攥緊手心。

若是郁燈泠還要再出言相逼,他絕對不會再維系什麽表面的平靜。

哪怕用上特殊手段,他也必須要出宮,這件事可是牽涉著西昌郡百姓安危的大事。

郁燈泠沒什麽情緒地閉上眼,開口道:“不允。”

薄朔雪眼睫一顫,牙關緊咬,臉色霎時沉了數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