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烈

什麽十萬八千裏,薄朔雪少見地用詞如此誇張。

薄大人愣了下,只道薄朔雪是在玩笑。

便哈哈應道:“朔兒是在說胡話了,若要離宮廷那樣遠,豈不就是解甲歸田了?”

薄朔雪垂下眼睫,無聲苦笑。

他現在真分不清楚,究竟是寧願再不入朝為官、躲得遠遠的好些,還是為了那點抱負和薄家榮耀,繼續壓抑忍耐好些。

叔侄二人也就坐了一頓飯的時間,沒能聊更多的東西,薄大人便需啟程回府。

臨走前,不忘再囑咐薄朔雪,如今薄家勢大,已惹不少人眼紅,叫他在宮中一定小心謹慎。

薄朔雪都一一應下。

見過了叔父,再要往回走腳步就顯得更加沉重。

時不時想起叔父說的那句,“極硬的命”。

想到這句話,便又想到郁燈泠。

薄朔雪眉心緊蹙。越是靠近衣香園,眼前便越是頻繁地閃過郁燈泠那嫌惡的表情,心中的掙紮如荊棘一般蔓延長滿。

他如今雖然的確身在宮中,但絕不表示他心甘情願被看輕。

若那殿下當真覺得他沒骨頭,可以任意欺淩,薄朔雪定會叫她知道,她是大錯特錯了。

薄朔雪神色冰冷,想著這些事,眸光如刀鋒一般,便是尋常走路也走出幾分殺伐姿態。

衣香園的宮人見了他,不由得小心翼翼,屏氣凝神。

小聲稟報道:“侯爺,方才殿下來找過您。”

薄朔雪腳步一頓,移過眼去。

“找我?何事。”

那宮人又福了福身:“殿下沒說。奴才只知道,殿下聽說侯爺是去了菡鏡亭與薄大人用膳,就沒有再過問。”

薄朔雪冷哼一聲,擡腿欲走。

找他能有什麽事。

以那殿下的脾氣,無非是又想作弄他取樂罷了。

宮人猶豫地看著他離開,一臉難色,卻又不敢阻攔。

薄朔雪寒著臉,轉了個方向,大步回了自己的臥房。

掩上房門,薄朔雪忍不住在屋裏踱著步子來回轉了兩圈。

找他?找他做什麽。

那位殿下,從來都是憊懶至極,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直,恨不得黏在榻上,從沒見她親自用自己的雙腳主動找過誰。

為什麽找他。

難道是察覺到他生氣了。

薄朔雪冷哼一聲。

可別真把他當成什麽禁宮孌寵了,惹惱之後還要再哄一哄的那種。

他只會嗤之以鼻。

不過她找他到底有什麽事?

為什麽不說呢。

不說他怎麽知道重不重要?

薄朔雪停下踱來踱去的步子,臉色沉黑。

所以說,他真的很討厭那個長公主。

話都不說清楚,叫人心煩意亂。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不悅,門外小心翼翼地敲了兩聲,過了一會兒,他院裏服侍的小太監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侯爺,殿下派人來請,請您到衣香園去。”

薄朔雪眨了眨眼。

頓了少許,做出不高興的神情,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知道了。”

走到衣香園時,薄朔雪的面上依舊覆著寒霜,簡直是把不高興三個大字刻在了眉宇之間。

他大步跨過門檻,長腿帶動衣擺,力道優雅,又獵獵生風。

迎接他的,卻並不是那冷臉疏離的公主,而是一位年長些的嬤嬤。

站在門口,薄朔雪肩背直挺,瞥眼看著內殿。

珠簾輕輕晃動著,看不清簾後的動靜。

只大約看見起伏的輪廓,似是純白的雲錦。

那嬤嬤緩步上前,從一個錦囊中取出一張布帛,遞過來道:“青台侯,請接太妃娘娘手諭。”

薄朔雪回神,看了那嬤嬤一眼,行了一禮,接過。

手諭中寫道:“夏烈節將至,帝王本應在此日鼓舞眾臣,奈何皇帝纏綿病榻尚未痊愈,只能請長公主代勞。長公主從未親臨過夏烈節,還需多加練習,長公主既對青台侯十分寵信,即日起,便請青台侯輔佐長公主勤練騎射。”

薄朔雪:“……”

嬤嬤等了一會兒,不見回答,輕聲提醒道:“侯爺?”

薄朔雪憋著氣回答:“臣領命。”

嬤嬤點點頭,又叮囑道:“今個兒天氣不錯,太妃已經吩咐下去,準備好了練武場,請侯爺與殿下一同前往,今日便可開始練習。”

這麽急?

難道長公主找他兩回,就是為了這事。

薄朔雪唇瓣抿緊,不大甘願地點點頭。

嬤嬤滿意離開,薄朔雪卻徒留滿滿的荒唐。

夏烈節是燕朝傳統,在最熱的季節來臨之前舉辦一次圍獵,在圍獵開始前,天子需挽弓射日,意為向上天祈求這個夏季無洪無旱,平安渡過,也是為所有臣民射下一簇心火,鼓勵他們在這個最應當充滿生機的季節奮發圖強。

天子如今所有事務都是由長公主出面,這夏烈節交到長公主手上,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