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怪物

薄朔雪一路疾走到自己的院子,胸中鼓噪之氣仍未平息。

他握拳轉身,看了看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身長八尺的堂堂男兒,怎能,怎能與那般軟乎乎的形容沾邊。

想起上回長公主模仿他說“小蛋”時,也是同樣的神情。薄朔雪脖頸紅得愈發明顯,她莫不是覺得他很可笑罷?

薄朔雪的院中,擺著不少他慣用的工具,一些弓箭長/槍就擺在墻邊架上,薄朔雪隨手抽/出一支舞弄起來,虎虎生風,充滿殺氣。

院中的小太監看得害怕瑟縮,連連退卻,只敢在角落裏鼓掌叫好。

“侯爺!好威武!”

薄朔雪抿唇冷哼,放下長.槍,又換上弓箭,挽弓對準靶心,咻咻幾下,竟把靶子都射裂,脫落在地。

小太監看得頭暈目眩,喃喃誇贊:“天生神力,天生神力。”

哪想到薄朔雪猶不滿足,方才這一番只能算作熱身,他渾身力氣才將將蒸出些熱度,薄衫貼在身上,勾勒出肌肉飽滿緊實的弧度。

男子射箭的姿勢是最優美的,挽弓之時寬闊肩膀拉得更開,臂膀、腰際、修長大腿的肌肉都收緊,顯出滿分的力量感,以及強大不屈的氣勢。

總之,是與那什麽可憐,什麽可愛,毫無幹系。

空中傳來振翅聲響,薄朔雪看也不看,回首取出三根箭矢,搭上弓弦,舉頭朝向空中。

唰然聲響過後,三只白鳥齊齊落地,每一只都被羽箭從眼中對穿而過。

薄朔雪又冷哼一聲。

下一回,若長公主再對他口出妄言,他只能到長公主面前去舉青銅鼎了。

不舉滿一百下他都不是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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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慈宮,一隊近衛兵擡著一口倒掛的大鐘,朝後院快步移動。

到了封閉小院裏,才將那大鐘挪開,裏邊兒竟藏了一個人。

那人身形瘦小,一身太監服,正是燈宵宮的小德子。

小德子被悶在鐘裏,出了一腦門熱汗,趕緊拿手帕擦擦幹凈。過不多時,台階下緩緩挪來一雙鑲金繡履,小德子趕緊彎腰迎了上去,給人請安。

“皇太妃萬福。”

皇太妃掃了他一眼,叫人起身,悠哉坐在了寬大藤椅上。

小德子知趣地附耳過去,在皇太妃耳邊小聲這般那般地稟報一通。

說完了,小德子又恭謹地移開腳步,跪在一旁候話。

皇太妃沉吟了少許,繼而慢慢笑出聲來。

“這薄小侯爺,倒是聽話得很。”

小德子賠笑道:“是,小侯爺看著像是個心慈天真的。好幾次,宮人受了欺負,朝他訴苦,他便上趕著去阻止那長公主。”

皇太妃撚著佛珠,慢悠悠地沒有言語。

“心慈之人,就如太妃一般,最愛懸壺濟世。”小德子覷著臉色拍了個馬屁,快速說道,“奴婢趁著時機,在侯爺面前一通哭求,將他視作再世父母,想必侯爺也會有所感懷,視奴婢也親厚些。”

皇太妃短促地笑了下:“你倒是機靈。”

無論是誰,對於自己施過恩的人,總是會少些戒心,這是人性的通病。

小德子嘿嘿笑:“不機靈,怎能為太妃做事。只是,奴才還有一事擔憂。”

“怎麽?”

“這小侯爺,日日同長公主待在一處,若是長此以往,會不會當真受了那長公主的引/誘,同她生了情愫?”

皇太妃瞄了小德子一眼,眼尾的皺紋如同細密的針腳,那目光看不出是什麽意味,只將小德子看得越發惴惴。

“你覺得,郁燈泠待他如何?”

“這……”小德子思索了一番,“長公主極惡不仁,但對薄小侯爺,卻諸多忍讓,想必是把侯爺當做寶貝也似。”

皇太妃卻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似的,笑得肩膀都抖動了起來。

“她?她是個怪物,是不懂得如何愛人的。”

手中撥弄著佛珠,面上亦是一臉虔誠,皇太妃篤定道:“她永遠,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皇太妃深深呼吸,此時頗為愉悅,便好心指點了幾句這小太監。

“聽你方才敘述的一言一行,薄小侯爺大約是將她視作了玩伴,畢竟被囚在這宮中,郁燈泠是唯一與他年紀相仿、地位相當之人。他年輕,無所畏懼,對郁燈泠也是好奇大過於畏懼,因而才會顯得親近。”

“但這種親近,離歡喜還差得很遠。”

“更何況,他雖然承襲了薄家的爵位,但……”

說著,皇太妃頓住,眯了眯眼,沒再往下說。

皇太妃擺擺手道,“只要他不出來礙事,便不用太在意,繼續盯著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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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膳時分,還在沉迷鍛煉的薄小侯爺就被請回了衣香園。

他仍舊記得之前長公主同他開的玩笑,沒好氣地重新沐浴換了身衣服,見到郁燈泠時,她面前果然又擺了兩張方桌。

一張是長公主殿下的禦用小桌,一張是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