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縱容

“不過……”小薄朔雪猶豫道, “你這樣子走路可不行。”

他看著女孩子光禿禿的腳。

看了一會兒,他彎下腰,脫下自己的一只鞋, 遞到了小女孩腳邊,解釋道:“一人一只。”

對方卻並不領情, 直往後縮, 還說:“鞋子就是要一對一對的,不能一人一只穿!”

薄朔雪沒有學過這樣的規矩,所以他不認可, 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腳踝, 硬是給她塞進了那只鞋子裏。

他的鞋碼對那小雪妖來說大了些, 前後都晃晃蕩蕩的。

真奇怪, 他們明明長得差不多高,她的腳卻那樣小。

不過還好他今日穿的是靴子,即便有些晃蕩,也還是能掛在腳上,不至於掉下來。

另一只腳踩在地面上時,薄朔雪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凍得麻木了,卻還是忍不住打了一陣抖, 這才知道其實還能更冷。

而那個小女孩, 一直都是赤腳踩著的。

後來薄朔雪帶著她走出了假山, 路上自然沒有碰到什麽雪洞,也沒有碰到什麽老虎。

薄朔雪看她這樣孤零零的, 而且一直也沒人來救他們,他便以為, 她所說的“家人一直在找我”只是自吹自擂的大話, 實際上, 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關心著她的人,否則怎麽落得這麽淒慘呢?

結果走出假山沒幾步,就看見一個裝扮富麗的宮妃,正舉著傘抱著手爐,在雪地裏來來回回地打轉。

身後跟了一群烏泱泱的仆婢,也跟在她後面打轉,口中直喊,“泠公主”、“泠公主”。

薄朔雪好奇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女孩忽地掙開了他的手,一腳深一腳淺地飛快跑過去,輕盈得像晴天雪地上的小鹿一樣。

薄朔雪看著她跑過去,嘴裏軟軟地喊了聲“齊娘娘”,接著便是一眾仆婢的大呼小叫,那宮妃趕緊彎下腰來把她抱住,好一陣拍撫、愛憐,直心疼地說“公主受苦了”。

薄朔雪這才微微開口,無聲地“啊”了一下。

原來那個小可憐雪妖居然是公主。

抱著她的人,看面容有幾分眼熟,應當是聖上愛寵的齊妃。

據說“齊”的封號有與皇後同位齊尊的隱喻,但那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對八歲的薄朔雪來說,自然是一陣風吹過罷了,不可取信。

薄朔雪看著齊妃懷中的小女孩,她先是蜷在齊妃胸前,安安靜靜地趴了一會兒,十分依賴的樣子,然後才擡起一點臉頰,朝他這邊看了看,同齊妃低聲說了什麽。

接著齊妃揮揮手,叫來幾個太監,問清了薄朔雪的身份和住處,便要擡著軟轎送薄朔雪出宮。

臨走前,薄朔雪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公主,她腦袋抵在齊妃的肩上,咬著指尖,烏溜溜的眼睛也在看著他。

不過看了沒一會兒,她就轉過頭去了,好像又在回齊妃的什麽話。

薄朔雪才不得不收回目光,轉身在太監的簇擁下走了。

太監們準備的軟轎很舒適,還替他尋來了一雙新鞋。

薄朔雪整理著衣裳,腦海中卻在想,按年紀算,那個小公主應當是皇後的獨女,只是不知為何,來尋她的卻是齊妃。

齊妃看上去十分疼愛她的樣子,可是為什麽,那麽冷冷凍凍的天,齊妃抱到她以後,為何沒有第一時間解開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將她納入懷中,再把暖烘烘的手爐塞給她?

若是方才,尋到他們的是他的嬤嬤,就一定會如此待他。

那之後,薄朔雪記掛了這位小公主許久,也打聽了她的名字,甚至在長輩們偶爾提到宮中之事時,便不由自主豎起耳朵仔細探聽,試圖能沾邊聽到一點她的消息。

可惜的是,從來沒有。

那個小公主就像消失了一樣,無論薄朔雪後來再進宮多少回,也沒有再碰見過她。

薄朔雪一度還將此當做了執念,不過隨著年紀漸漸長大,小時候的執念也不再刻得那樣深,反而像是成了一個有趣的回憶,隨時等待著啟封。

直到年輕的皇帝突然病重靜養,長公主被推出來理政,薄朔雪才終於再一次聽見她的名字。

那時,還悵惘了好一陣子。

可如今嘛……

薄朔雪用力搖搖頭,將精力集中在面前的奏折上。

長公主早已不是當初的小女孩,他自然也不應該以當時對待小女孩的態度來思考長公主的事。

少年人的心思最容易在一些小事上糾纏,而現在他已經成熟穩重了,早就應該把以前的事情放下。

更何況,長公主根本就不記得他,他也沒必要在這兒自作多情,對一些零零星星的舊事惦念不忘。

他也應該同長公主一般冷酷,將那一點點小小的緣分拋之腦後。

才對。

但是,薄朔雪還是忍不住想。

曾經長公主那般仰賴齊妃,為何如今齊妃成了太妃,長公主卻每每與之相處或提起她時都充滿抗拒,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