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北宸殿內,氣氛微凝。

尤其梁帝,此刻面色沉著,目光睥睨視下,雖威厲但卻浮著掩蓋不住的倦意。

他伸手按壓著太陽穴,開口帶著冷意,“西涼素來有狼子野心,屢次受挫仍不自量力,不過老西涼王病逝前,的確給他們訓練出近十萬驍勇善戰的騎兵,即便如今新王用兵不善,也能挨幾次揮霍。他們也就罷了,憑著積蓄兵力和北邊遼闊疆土也算有得資本,可那沔南,區區得我大梁寬待才可苟延殘喘的彈丸小國,此番居然也敢作亂挑釁,實在可惡,論陸野戰力,他們當然入不得我大梁兵士的眼,只是沔南所擁的兩萬水師,倒也不能不防。”

這兩國,無論哪個單獨來宣戰,都不會被大梁放在眼裏,可誰也沒想到,這在地勢境線上沒半點牽緣的兩國,居然暗戳戳地搞上了合縱連橫的手段。

霍厭向前躬禮,言道:“沔南前不久才剛剛受了洪災侵襲,此番突然起了反心實在可疑,臣自請率兵南去,查個究竟。”

說完,霍厭余光仿若不經意地掃向身側的言榷,想看他會如何反應。

言榷神色也凝沉,聞言果然立刻出言,“軍情緊急,密間報來,眼下西涼大王子拓跋川已擁兵兩萬匯聚崗定,如此可見,西涼才是重患,沔南並不足為奇。”

話到此處,言榷口吻一頓,面沖梁帝認真諫言。

“大將軍威重,又素來使西涼兵將聞風喪膽,若此番大將軍能重揚戰旗,復返西涼,自當使得那些蠻夷之眾未戰而畏,不足抗爭。至於沔南,老臣畢竟曾在臨南邊線做過幾年地方知州,對其暗培水師算得有幾分接觸,故而願毛遂自薦,親自前往南線鎮亂。”

梁帝垂眼沉思,當下未有表態,而霍厭卻斂神心道果然。

言榷數次暗中要保沔南,行止異樣,絕非只是巧合。

可區區彈丸小國,又能許給大梁權勢高位之上的丞相什麽利益好處?霍厭唯獨想不明白這一環。

所以,他故意不應這番安排,“丞相言之有理,不過年初時,我已向陛下表言,有意也培養專屬於我們大梁的驍勇水師,沔南勢微卻自持驕矜,靠的無非就是出色的水師部隊,可如若這唯一優勢也不復存在了,他們哪裏還敢頻頻越界,試探我大梁底線?”

此言說到了梁帝心裏,可言榷也一瞬神凝。

霍厭偏偏再逼一步,頓了頓又說:“所以,此番不如我與丞相相換,西涼雖兵數更多,但將帥才庸,不足為懼,相信以丞相之威定能輕易瓦解其忤反之心,至於沔南,我親自去會一會,勢必將其精良水師擊個潰敗奚逃!”

“好!大將軍不愧為大梁民之棟梁!”

梁帝素來愛聽這些振奮人心的豪言壯語,當下也覺霍厭這話考慮周全,於是難免有意就照此言下令安排。

可言相卻一反常態地堅決持反駁態度,甚至不惜倚老賣老,以年紀為由來擋。

“陛下慎思,不是老臣推諉,實在是先前從未與西涼正面碰過招式,對敵不如將軍相熟,老臣畢竟年邁,恐力不從心。”

聞言,梁帝蹙了下眉。

言榷是什麽人他還算了解,外表聖人相,可心狠手辣程度半分不遜色於酷吏,年輕時可謂一時人物,就這樣驕傲了快一輩子的大梁老臣,豈會心甘自損尊面,在卸任前說出自己年邁,無法抗夷之言。

這不是自己彎下脊梁骨,主動將短處露下,又任那些文人用玉筆書史來戳斷嗎?

梁帝微嘆,想言相終究是老了,玉面不存,更不見當年一人單騎,去挑戰沔南第一勇士時目空一切的少年傲慢。

這時,門外大監來報,說太子已侯在殿外。

梁帝哼了聲,表情同時凝了凝,過了片刻到底是揮手把人召進來了。

太子一身常服,面上再無前幾日的消沉,進殿之後神色如常,不看霍厭,只躬身請禮。

“參見父皇,兒臣聽聞南北邊線危機,特來參與議事。”

梁帝卻沒什麽好臉色,想起太子先前的頹靡樣態,一時脾氣上頭,沒什麽顧忌地開了口。

“你還知道來?就為了個女人鬧不死不活那一套,實在不像我大梁皇家兒郎,更不像東宮太子!”

解氣說完,梁帝忽的身姿一頓,想起當下場合也不止他們父子兩個。

霍厭,也在。

如今涼女已進將軍府,就算霍厭只是敷衍應事,可那到底也是他名義上的女人。

梁帝自知失言,當即輕咳一聲目光垂下,又余光掃了霍厭一眼,見其並沒什麽異樣,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戰情緊急,霍厭還有大用處,豈能此時存了君臣隙隔?

思及此,梁帝凝向太子,而對方當即嚴肅言道。

“父皇教訓的是,先前是我腦子糊塗,如今已經想通,定不會再有荒唐言行,眼下之境,自當國事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