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咯

確實受不了,常岸挑起眉毛,沒接這個話。

跟宋和初吵架與跟別人吵架不同,最大的趣味就是把握尺度。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微妙的差別,和其他人吵架時只是炸出一個火星,很快就能撲滅,但即便撲不滅也無傷大雅,斷了就斷了。

但跟宋和初吵不一樣,他們每天都搖擺在“沒必要撕破臉”和“真想揍他”的分界線之間,他和宋和初都知道他倆中間的火星肯定撲不滅,但如果一直燒下去又損人不利己。

按照盧林這個局外人的精辟的總結,他和宋和初之間的關系在本質上和戀人一樣,先是青澀的、互不熟悉的試探性陰陽怪氣,接著是熱烈又勢不可擋的矛盾爆發期,最後是平靜之下暗流湧動的婚後期。

常岸當時罵他這個結論很傻逼。

時至今日再回想起來,倒是從傻逼裏提煉出了一絲精髓,細細品味似乎有些道理。

常岸難得在這個無聊的夜晚回憶起舊事,沒忍住給盧林發了幾句吐槽。

盧林回復說:我說真的,你倆從開學第一天就開始吵,吵到現在都兩年半了,是個石頭都該孵出孫悟空了,差不多得了。

一提“開學第一天”,常岸就止不住地犯頭疼。

在他大一入學前第一次看到寢室群裏的名字時,他先入為主以為宋和初是一個溫和少年,畢竟這三個字怎麽看怎麽透著翩翩公子的味道。

宋和初長得也很像個溫柔少年,眉毛彎彎壓著一雙深邃眼睛,瞧起來總像含著笑。

但是入住寢室第一天,宋和初就顛覆了他的想象。

常岸對他的形象設定變成了像殺手一樣冷漠的神經病。

不想再回憶了,他怕自己睡不著覺。

常岸反駁盧林說:你跟你們班的班長怎麽沒孵出孫悟空?

盧林直接發了三十秒的語音條:“我操,那不一樣,我們班班長那是真的傻逼,宋和初那能一樣嗎?你討厭宋和初跟我討厭班長根本不是一碼事,你也不是每天都恨得肺泡疼,想當眾揍得他滿地找牙吧?”

一條完又跟著一條:“你討厭宋和初那是你主觀上不喜歡他,我討厭班長是他客觀上就是個神經病玩意兒,宋和初讓你白白寫了五遍入黨申請書還說你活該嗎?我操,我跟你講我們班長……”

常岸聽到這裏就按下了關閉,翻了個身,把被子拉高一些。

幾個人在睡前特意給手機充滿了電,怕夜裏有什麽緊急情況要出門,但沒想到今晚過得很平靜,完全沒有猜測中的警鈴大作、緊急核酸、救護車滴滴響。

但心裏惦記著事總是睡不實,常岸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一個志願者拿著做核酸的采樣拭子,追著他跑了好幾個山頭,他跑到哪裏都在下大暴雨,最後在下坡時摔了一跤,把另一個人砸下了山,兩個人稀裏嘩啦地滾到山腳,常岸才發現這個人是宋和初。

他嚇得一激靈,睜眼就看到黑漆漆的床簾頂,和夢裏陰雲密布的天幕一模一樣。

常岸瞪著一片虛空平復了心跳,五感這才慢慢回到身體裏,他聽到樓道裏有其他宿舍開關門和交談的聲音,比昨天更吵鬧。

早上了。

他抓起手機解鎖,此時是星期六早上七點五分。

通知群裏的新消息很多,其中有一條是五分鐘前剛剛發出的,文档內是一串人員名單。

圖解寫著名字標紅的同學判定為密切接觸,收拾好行李等著去集中隔離,標黃的是次密接,暫時原地等待通知。

常岸挑起床簾,宿舍內一片昏黑,剩下三個人都還在睡著。

他突然心跳加速,最後一絲困意也煙消雲散,快速點開文档一行一行查看。

這一刻上方彈窗彈出了班長發來的私聊,似乎證實了他的某種猜測。

常岸正要點開班長的對話框,眼風一掃,在標紅的區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沒有驚訝,反而心裏懸著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學校的排查速度和應對手段比他意料中更靠譜。

常岸早就對此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手腳還是不自覺的發涼,大概是消息來得太突然,他還沒能反應過來。

備注欄裏寫著他的情況詳解:3月6日下午15:12分,校醫院外科門診2號診室。

常岸看到了當時一起去校醫院的盧林和幾個球友,他們的名字只是標黃,備注裏面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半。

那天他騎著摩托把傷員送過去,到的比盧林那群人更早一些——他應該在診室裏和確診學生正面遇上了,而盧林他們剛好錯過。

看來學校擴大了對於次密接的定義,他猜測是與確診正面相遇過的人太多,一時間無法處理,只能先安排這些人為第一批次,其余沒有精準到迎面遇上的時空伴隨者全部劃到了第二批。

常岸把表格向下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