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交

蟬鳴聒噪,叫囂著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漫長盛夏。

“咪咪,咪咪。”

夏天手裏拿著一截火腿腸,來到院子外的籬笆邊,輕輕地喚著——“咪咪,開飯了。”

她家住在拆遷安置的老小區,院子裏時常會有流浪貓造訪,小區裏的流浪貓她都認識,還給它們取了名字。

比如頭頂上有一團黑毛的白貓,叫黑團;有只胖乎乎的大橘叫檸檬;還有一只叫聲格外沙啞的麻貓叫狼外婆…

它們都認識夏天的聲音,每每當她站在籬笆外呼喚著,它們就會從四面八方湧出來。

如果她不在了,貓貓們就會沒有食物,就會餓死——她享受這種被需要的感覺。

據她觀察 ,黑團和檸檬好像談戀愛去了,所以經常不出現,即便出現也是出雙入對。

今天出現的是瘦津津的麻貓——“狼外婆”。

“狼外婆”是已經被人絕過育的太監貓,除了吃東西,它對其他事再無興趣。

每次夏天一喚,它就從花叢中跳出來了。它長得很醜,全身灰麻,眼睛歪斜,醜萌醜萌的。

夏天將那截火腿腸掰開,一粒一粒地喂到狼外婆的嘴邊:“慢慢吃,還有哦。”

狼外婆吃光了夏天僅有的那一整根火腿腸,懶洋洋地躥到她懷裏撒嬌。

夏天便像媽媽一樣,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

“哇噻!”

弟弟夏皓軒從小區黑乎乎的樓棟裏跑出來,蹲在夏天身邊,“貓貓!我要耍!”

小男孩穿著私立小學規規矩矩的白襯衣制服,外套是淡藍色小西裝,領口處還有一個小領帶,揣入外套之中,黑長褲下面的小皮鞋也幹凈鋥亮。

夏天連忙把貓貓抱走了:“仔細把你的衣服抓得劃了線,媽媽又要罵。”

“我要耍!我要耍!”夏皓軒鬧了起來,“姐姐給我耍!”

“那你只可以輕輕摸。”

“好!”

夏天抱著小貓,小心翼翼地遞到夏皓軒手邊,讓他摸摸貓咪的腦袋和身子。

沒成想,夏皓軒袖子裏早藏了一個從打火機裏拆下來的點火器,這玩意兒可以電人。

滋啦的電流,沒有傷害性,但特別疼。

他偷偷將點火器對著“狼外婆”毛茸茸的臀部,只聽“哢嚓”一聲,貓咪受到驚嚇,在夏天懷裏掙紮著跳開。

夜野貓爪子尖銳,爪子將女孩白皙柔嫩的手臂劃出幾道血痕。

反應過來時,狼外婆已經鉆進半人高的苗圃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皓軒!你有什麽毛病!”夏天吃疼地捂著手臂,生氣地罵他,“你為什麽要電它!”

夏皓軒也驚慌了起來,生怕夏天去跟爸媽告狀,於是哭嚷著跑回家——

“哇!媽,姐姐放貓抓我!”

“哇!好痛啊!”

沒過多久,母親林韻華就帶著夏皓軒下了樓,揪著夏天的頭發一陣捶打:“我養了條什麽白眼狼,平時悶不吭聲的,心壞成這樣!”

“沒有!是他…是他用點火器電貓!”夏天一邊捂著頭,一邊竭力地辯解著。

“老娘拼了半條命把你弟弟生下來,在你眼裏還不如一只破貓!當初你婆要把你扔廁所裏,老娘就不該心軟!”

夏天不再言語,緊緊捂著手臂的劃痕,側身回避了母親。

因為小區了好多人都探頭望了出來,她覺得好丟臉,好難堪。

這種時候,回避是最好的辦法,把腦袋縮回龜殼裏,不聽、不看、不應…

她就是路邊一塊沒有生命的粗糙石頭罷了。

一頓發泄之後,林韻華拉著夏皓軒回了屋——

“幺兒,傷到哪裏沒有?”

“唔…差點點。”

燥悶的盛夏,一絲風都沒有,夏天蹲在草坪水管邊,拼命沖洗著手臂上的貓抓痕。

去年高一的新生入學教育,學校開設過衛生常識講座,老師講到過被野貓野狗抓傷、咬傷,一定要打狂犬疫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跑回家找到了林韻華,把手臂的抓痕給她看:“媽,我要去打狂犬疫苗。”

林韻華還沒開口,窗邊躺椅上織毛衣的婆婆喃了聲:“賠錢貨。”

“打什麽狂犬疫苗。”林韻華沒好氣地說,“前年被狗咬不是打過了嗎。”

“狂犬疫苗的有效期是六個月。”

“我早就叫你不要去逗這些貓啊狗的,你非要去!”林韻華狠狠戳著她的腦袋,“現在被抓了又要老娘掏錢,你不如死了算了。”

“狼外婆平時很溫順,從來不抓人,是夏皓軒他用點火器…”

“你還怪你弟弟!你心怎麽這麽壞!”

夏天回頭,看到夏皓軒坐在一堆樂高玩具裏,沖她翻眼睛、吐舌頭。

“如果是他被抓傷了,你給他打嗎?”夏天咬牙問,“你給他打,為什麽不給我打。”

正在織毛衣的婆婆冷不防來了句:“你能跟你弟弟比嗎,他能傳宗接代,你能嗎?早晚別人家的人,把你養這麽大就不錯了,一天想精想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