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春雨來得急去得也急,衛瓚合眼不過兩個時辰,便聽得遠處隱隱有人聲吵嚷,似乎是寺裏來了什麽人,這才抓著頭發翻身而起。

推開門,外頭天色藍蒙蒙的。

好巧不巧,隔壁的門也“吱呀——”一聲開了。

他拿眼去瞧,沈鳶似乎也是睡眼惺忪,如墨的發松松束了一道,披了一件素面的襖,自門口張望。

這一瞧,便跟他撞了個臉對臉。

他有些想起昨夜的事來了,下意識盯著沈鳶瞧,連自己也不知道,想從沈鳶的神色裏讀出什麽來。

只是沈鳶沒有開口。

晨霧潮濕裏,外頭有侍衛報:“似乎是官兵的人,辦事來了。”

他笑說:“天還沒亮呢,你回去再睡會兒吧。”

沈鳶立在那看了他半晌,意味不明道:“他們一會兒要過來問話,我等等他們。”

不過一會兒,便有步履聲匆匆,幾個官兵並小沙彌走了過來,為首的果真是一位年輕的統領。

興許是早就聽聞了這院兒裏頭住了靖安侯府的人,便謹慎了許多,見了衛瓚,便先露了個笑臉,一拱手道:“小侯爺,沈公子。”

他笑問:“大人來此有何公幹?”

那統領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說:“正是,昨個兒先是府尹接了消息,說……說聖上追查的甲胄就藏在城外一處荒宅。”

沈鳶聞聽甲胄兩個字,指尖便輕輕動了動。

統領繼續道:“如今甲胄已抄得了,可那荒宅卻連半個人影也無,依稀見那林子裏有打鬥留下的痕跡,便要按例調查城外,萬安寺的香客也免不了一一詢問。”

“咱們也是按例辦事,還請二位不要見怪。”

卻聽沈鳶輕聲問:“既是此事,衛錦程衛大人可來了麽?”

那人怔了一怔,看了衛瓚一眼,才低聲說:“沈公子有所不知,衛大人昨夜出了城,興許是來查這甲胄之事的,卻至今未歸,咱們正派人四處尋他。”

衛瓚倚在門板上打呵欠,總覺得沈鳶在若有似無地看他。

昨夜春雨下了一夜,房檐還滴答滴答往下淌水珠,他倚著門道:“若有了消息,還請往侯府通報一聲,也好使我父母安心。”

統領一拱手,道:“這是自然。”

不多時,那金雀衛便開始詢問:“昨夜二位可是在這院裏?可曾出去過?”

他道:“不曾。”

又道:“可見過有什麽人形跡可疑?”

他道:“沒有。”

他每答一個字,都見沈鳶靜靜瞧著他。

這對話想來也聽過許多次了,那人一一記下,拱手就要告辭。

卻聽見一小沙彌忽得開口,輕聲說:“昨夜這位衛施主不在房中。”

屋檐水珠“啪嗒”一聲落下。

院裏的人皆是愣了一愣。

那小沙彌不過十歲,不諳世事,不懂發生了什麽,只聽從官兵的命令說實話,道:“昨夜二更落雨,倒春寒,我奉師父的話,過來問問靜室的諸位施主是否要添些被褥。”

“那時……衛施主房裏並沒有人。”

說著說著,見院內人有些凝重,那小沙彌自己聲音也小了,說:“……怎麽了?”

那統領的目光便生出幾分猶豫來。

半晌開口:“小侯爺……這……”

他倒是不怕這一問,正欲開口解釋。

卻聽沈鳶淡淡說:“昨夜二更,他在我房裏。”

他頓了一頓。

繼而唇角不自覺蔓延起一分笑意來。

沈鳶攏了攏身上的襖,垂眸慢悠悠說:“小侯爺有心研習佛法,昨夜與我談至深夜。是以他房中並沒有人。”

“他的鬥篷忘了拿走,還落在我窗邊,你可以進去查看……只是莫要驚擾我的侍女。”

沈鳶體弱,只得留身側侍女在靜室守夜照顧。

而屋裏有侍女,小沙彌是進不去房的,自然不知道裏面到底有幾個人。

統領進去查了一圈,檢查了片刻後,見果然房內有痕跡,便出來,拱手笑道:“卑職還有最後一問,請問二位緣何上香來呢?”

沈鳶淡淡道:“我父母靈位捐在此處,如今開春近清明,小侯爺代侯府前來祭拜。”

沈衛兩家是世交,這話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再者衛瓚一個還在學堂裏、日日跟同學拌嘴混鬧的小侯爺,怎麽看都與此事無幹系。

那人便利落道:“原來如此,得罪了。”

於是去了。

只余下他跟沈鳶立在原處。

春風微涼。

沈鳶淡淡道:“也夠糊弄事兒的。”

繼而又瞟他一眼:“是了,誰沒事兒招惹你。”

沈鳶甚至有些後悔了,平白無故管這閑事做什麽,官兵難道還敢拿了衛瓚去。

至少衛瓚從面兒上看,跟這事兒實在是沒多大關聯,又是名滿京城的小侯爺,誰沒事兒來觸這個黴頭。

衛瓚卻笑著問:“研習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