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沈鳶這病斷斷續續養了小半個月,衛瓚越發得了其中樂趣,越發不情願放沈鳶回松風院去。

松風院那扇窗戶糊上了又戳破、戳破了又糊上的,知雪來說的時候,沈鳶就拿眼睛斜睨著衛瓚。

小侯爺自當無事一般,在院裏擦弓槍。

沈鳶垂眸道:“等過兩天再糊吧,省得白白費了那些好紗。”

便見衛瓚勾了勾唇角,很是得意的模樣。

衛瓚不放人,沈鳶不說,知雪也不問,就這麽糊弄著枕戈院關上門過日子,卻是越過越有滋味。

沈鳶讓知雪把松風院的書都送了來,衛瓚出門的時候,沈鳶大都在看書寫文章,籌備秋闈之後的春闈,只是也有時候,會在燈下打著算盤看賬簿。

衛瓚只見著了一兩次,似乎是沈家又給他送錢來了。

——沈鳶怕蛇這事,只有沈家和侯府曉得,顯然這裏頭讓這小病秧子捉住了貓膩,又訛了一筆出來。

便是在燭火下將算珠撥弄得“噠噠”作響,一聲有一聲的愉悅。

他過去瞧了一眼,見著那數目不小,便調侃他說:“你存那麽多錢做什麽。”

沈鳶瞧了他一眼,說:“跟小侯爺財大氣粗比不得,你往後遭難了也別指著我贖。”

他一聽沈鳶要贖他,便忍不住得意地揚了揚眉梢,又挨過去,說:“那我這輩子要不用你贖呢。”

沈鳶便說:“攢著給知雪照霜做嫁妝。”

他覺著這答案頗為可愛,又說:“你舍得嫁她們出去?”

沈鳶說:“那得她們自己定,我總得給她們準備好。”

燈火下,沈鳶的發絲垂在耳側,木質算珠在修長的指尖撥過來撥過去,目光顯得格外專注溫柔。

他心知這小病秧子身體不好,便總是行一步,思百步,總想算得再長遠些。

衛瓚瞧他精打細算的模樣,不知怎的,就想起侯夫人來了。

與他父親成親之後,也是這樣一點一點打著算盤。

他爹不是個好東西,偶爾見了,上去就把打好的算盤撥亂了。

侯夫人也不惱,只笑一笑,叫他爹別鬧。

他那時年紀小,覺得他爹真是腦子有問題,正事不幹就會給娘添亂。

這會兒他也沒忍住,過去動沈鳶的算盤珠子。

讓沈鳶踹了一腳,冷冷說:“少添亂,窗紗的錢記得賠到我院裏的賬上。”

他忍不住笑,又伸出手去將沈鳶的碎發理了理,輕輕摸了摸他留在沈鳶頸側的吻痕。

心動得厲害。

……

若按著衛瓚的意思,是恨不得要在家裏頭待到放榜的,但偏偏這事不能如人意。

就趁著沈鳶養病,衛瓚辦差這功夫,昭明堂這一群人又閑不下來,趁著十日一次的旬假,山上打獵的打獵,下河摸魚的摸魚,最後提著一簍螃蟹,獵物魚肉,便喊著衛瓚沈鳶出來廝混,頂著名頭倒好聽,說是要給未來的沈進士開宴來。

衛瓚本不願沈鳶出門,卻是沈鳶在屋裏頭也呆得悶了,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嫌天天對著他膩歪,自己要去湊湊熱鬧。

他沒法子,只好把人帶了去。

宴是晉桉操持的。

正是颯颯黃葉的時候,晉桉還學著文生,挑在有亭有水的地方,表面兒上詩情畫意的。

誰知道等一開宴,跟請了一群土匪來也差不許多。

他們這幫子人開宴不講究樂工,只講究吃喝,是以沒雇得什麽弦樂,只找了些烤肉烹蟹的好手,在院子裏支起鍋碗來,遍地吆五喝六地玩骰子劃拳,惹得晉桉一個勁兒嘆暴殄天物。

昭明堂的人大都沒進過貢場,圍著沈鳶問熱鬧聽。

沈鳶只撿著好玩的事同他們講,道是隔壁一書生,科考的時候讓蚊子叮腫了眼皮,是以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待那考官核人時,發覺相貌大變,疑心是有人替考。

還問那書生,你找個相貌相仿的易容改面也就罷了,怎地找了個大小眼來考。

眾人便笑得東倒西歪,問沈鳶:“你考了個秋闈,便病了這許多天,待到了春闈可怎麽是好?”

沈鳶道:“春闈人要少一些,也不至於這般熬人。”

衛瓚一想,春闈攏共不過二三百人,最後都是要到殿試於皇帝瞧的,又有禮部盯著,倒不至於如秋闈一般難熬。

再側頭瞧沈鳶,便見這小病秧子裹著狐裘,抱著手爐與眾人談笑,間或玩一玩投壺,閑話一兩句,總覺著比平日裏眼睛都亮了幾分。

便想這小病秧子父母都在時,興許也是這般瀟灑自在的。

片刻後,肉也熟了,蟹也做得了,一群人玩得累了,便各自坐著吃些東西。

秋日正是吃蟹的好時候,一掀開蓋子,便是滿登登的蟹黃,白嫩嫩的蟹肉。

偏偏衛瓚最不耐煩吃蟹子,只吃了一兩口便擱到一邊兒去了。

沈鳶倒是吃得仔細,坐在那一只蟹子能折騰好半天,沾著姜醋、配著熱熱的黃酒,似乎壓根兒就不打算吃飽似的,一口一口地抿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