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沈折春,你今天怎麽這麽緊張?”

沈鳶抿著唇,眼神飄忽不定,只說:“大白天發夢話,哪兒緊張。”

衛瓚總覺著,他比平日裏要好看上許多。

這種好看並不具體,像是蒼白的美人畫忽得勻開了色,眉梢眼角染著淡淡的春意,目光一轉,好像連這冬日的房子都染上了半堂春光,教人心裏頭酥了半邊。

衛瓚光明正大看了好一陣子,問他:“你沒緊張,你怎麽不敢看我。”

沈鳶一聽,便擡起頭來瞪他道:“小侯爺這話說得可笑,你有什麽好看的。”

可跟他眼神兒一碰上。

沈鳶又理虧了似的,不自覺低下了。

衛瓚便笑:“老實說,做什麽壞事兒了?”

沈鳶死鴨子嘴硬說:“沒有,你少胡說八道。”

說著,從他臂彎奪了衣裳,匆忙忙從手臂和胸膛之間鉆出去了。

沈鳶也不看他,也不多說,衣裳套得急急忙忙,連早上那一口熱茶也不喝了,只急忙忙鉆出去看雪了。

衛瓚挑了挑眉,不說話。倒是開了窗,抱胸倚在窗邊兒,看沈鳶在外頭,學著知雪的樣子,攏了一團雪來捏雪球。

只是這小病秧子手慢,等一個雪球攏得差不多了,已在他手中化成了小冰坨,倒是手凍得通紅,不死心又攏第二個第三個,還沒成型,就叫他的侍女一頓說教。

那小病秧子便不復平日裏的精明,只耷拉著腦袋“哦哦”地應著。

衛瓚不自覺便揚起唇角來。

看了一陣子,眼底倏忽閃過一抹精光,想著剛剛回屋的時候,沈鳶站著的位置:這小病秧子剛起床,不去洗漱,站在那櫃邊兒發什麽呆呢。

他慢騰騰挪過去。

擡頭彎腰瞧了瞧,都沒瞧著什麽。

便又往櫃後頭一瞧。

那縫隙裏果真夾著一團白色的絹布。

他愣了半晌,卻是輕笑了一聲。

……

沈鳶玩雪是玩不痛快的。

他雪球還沒捏上兩個,幾炷香的工夫,便有人排著隊來攔他,知雪照霜都不許他碰,林大夫也叫他小心受寒。

是個人都玩得,連大毛二毛兩條狗都玩得,就他玩不得。

最後只能悻悻地回去讀書。

他的日子慣常就是這樣過,除了近來多了交際應酬之事,就是每天每夜的讀書。秋闈過了還有春闈,他心氣高,既然得了這麽一個解元,就難免要貪那狀元的位置。

便不肯放縱自己歇一歇。

只是這日讀書,他開著窗子,時不時便瞧一瞧窗外的兔子。

衛瓚實是個手巧的人,心思也很靈。

一整排的雪兔子在窗邊,還拿顏料調了淡淡的粉色,染在紅眼睛下、兔耳朵上,遠遠瞧著,像是這一排小兔子也凍紅了臉似的,瞧著煞是喜人。

枕戈院的小侍女們輪著番兒來看。

沈鳶不知怎的,竟讓人看得有幾分得意,待人都走了,自己就一只一只數過去,那得意便又盛幾分。

心情大好。

哪知天有不測風雲,一個沒留神,大毛二毛打滾胡鬧,往窗口一撲,便撲壞了兩只,雪兔子登時碎成了粉,只剩下四顆小紅豆落在地上。

沈鳶自己都不大敢碰這些兔子,生怕給碰壞了,這會兒立馬將書放下出去了,已是老大不樂意,半晌將那紅豆撿起來。

見大毛二毛一個勁兒吐著舌頭“汪嗚嗚”往他身上撲,也沒像往常一樣揉揉抱抱喂肉幹。

沈鳶也不好跟它倆發怒,只沉著臉淡淡道:“憐兒,你這兩天將它倆領得遠一點兒玩。”

憐兒見他的臉色就知道是生氣了,小心翼翼應了一聲,拉著兩只大狗的項圈努力開溜。

大毛二毛嗚嗚咽咽,不知怎麽突然就失寵了,臨走還眼巴巴瞧著沈鳶。

沈鳶沒擡頭,只盯著手心兒裏的小紅豆看了半天,想來想去,塞進了自己的荷包裏頭。

讀書時捏了捏,隔著錦繡的荷包,還能摸出四顆硬硬的輪廓來。

午時衛瓚來了,也是奔著窗口先看自己的大作,瞧見兔子少了兩只,沈鳶以為他要問兔子怎麽沒了,竟有幾分緊張。

誰知衛瓚懶洋洋笑著問:“怎麽一會兒工夫,就跑了兩只。”

沈鳶一頓,輕聲說:“讓大毛二毛給撲壞了。”

衛瓚笑著說:“我說呢,就這一上午,也來不及成精。”

又隨口說:“你等我一會兒再捏兩只,一排整齊才好看。”

沈鳶瞧了他好一陣子,不知怎的,低著頭讀書時,抿著唇笑了笑。

衛瓚看過了兔子,將窗子關上了,坐他邊兒上說:“你歇一歇,看了一上午了,要傷神的。”

放在平時,沈鳶是不應的,這會兒倒心情好了些,只道:“再看一會兒就歇。”

說著,下意識從書卷裏擡起頭來,瞧了衛瓚一眼。

這一瞧不得了。

正瞧見衛瓚袖口裏冒出白色的一角來,怎麽看怎麽像是他昨晚用過的帕子,便驀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