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其七十一

朱水水的想法沒能實現, 即使她現在讓尤寶全跑了,他又能跑到哪裏去?況且她還並不知道尤寶全到底犯了什麽事。

她臉上的笑容都幾乎要維持不住,打了兩句太極, 就匆匆告退。

常意看著她匆匆告別的背影,知道她是去找尤寶全了。

有人端上茶水,常意拿在手裏, 並未喝下去, 一手放在茶碗蓋上,似乎在用茶水的溫度暖手:“尤寶全此人在當地似乎甚得民心。”

沈厭望了一眼門外, 說道:“府裏只有四人身負內力,門外也無人盯梢。”

常意微微一笑:“看來這位尤大人並沒有私自蓄兵。”

這四人別說攔下沈厭了,就是她只帶著張辟, 他們也是攔不住的。

當朝嚴令禁止私自蓄兵, 但這塊尚且還是一片模糊的灰色, 外派的官員雖然不會聲張, 一般都會在當地招些武夫作護衛防身。不知這位尤大人是太過耿直,還是另有別的法子。

話音剛落, 一陣不規律的腳步聲踏然而至,常意不再說話, 而是看向門口。

一位高個的男人走在前,朱水水皺著眉頭緊隨其後,那男人應當便是尤寶全了。

尤寶全面若肅穆, 皮膚不似文官, 是常常在外的人才會有的小麥膚色, 他進來時,臉上還沒有一絲慌亂,看上去沉穩得很, 背後的朱水水反倒比他還急一點。

常意看他倒是沉得住氣。

他踏進來一看,兩眼望見室內坐著的人,愣住了一瞬,一言不發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實實在在地兩膝著地,在地上磕出不小的響聲。

常意端著茶的手動作一停:“……”

朱水水驚愕地看了一眼上司,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常意和沈厭。

她也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接連兩聲,打斷了常意本來的思路。

她原本已經想好如何套尤寶全的話,甚至做好了他突然翻臉的準備,卻沒想到她還什麽都沒說,尤寶全上來就給她二話不說下跪,把她一時都給怔住了。

常意微微側身,避開他跪拜的方向,說道:“尤知縣不必行此大禮。”

“常大人。”尤寶全卻沒有聽她的話,不僅沒起來,還又稽首一拜,跪完她,又轉了個方向跪沈厭拜了一下:“沈大人,卑職愚鈍,不知道是您二位前來,不然即使刀山火海,也定然先來拜見的。”

果不其然,尤寶全是認識他們的。常意並不關心在此等了多久,只關心他的回答。

她手微微懸停,說道:“起來,天地君親師,我不占分毫,你若是問心無愧,不必跪我。”

尤寶全不願起來:“我已犯大錯,自然問心有愧。”

常意驚訝他的坦陳:“你倒是很清楚。”

她低下頭,將手裏的茶碗放回桌子上,並未先質問他的罪責,而是淡淡問道;“你剛剛在接待陳路平麽?”

尤寶全的嘴囁喏了一下,一瞬間想到了許多,他有些恐懼常意話裏的含義,解釋道:“醫仙愛畫,卑職恰好畫工尚可,入了醫仙的眼,醫仙便時不時來與我交流心得,除此之外,醫仙忙於診治病人,與卑職並無私交。”

常意知道他是怕被因為陳路平拒治皇後的事而追責,有些好笑,他已犯下更挑釁大膽的事,人卻這樣謹小慎微,實在有些矛盾。

她側過臉,淡淡說道:“我已在路上見過尤知縣的墨寶,確實精妙。”

尤寶全沉默片刻,聲線帶了些顫抖道:“她還活著嗎?”

尤寶全說出這話,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給被贈畫那人帶來了事端。

發生的這一切他既然都是知道的,常意也不再與他委婉地繞彎子,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僅那戶,那一個村子的人,都無活口。你若不是已經猜到,憑你在長留的地位,還打聽不到一個這麽近的村子的消息嗎?”

被常意戳破,尤寶全面色迅速灰敗下來。

常意端坐在八仙椅之上,問道:“你在京城那位老師是誰?”

尤寶全低聲說道:“鴻臚寺卿李中全,我上京趕考時,被他招為門生。後來被派來長留,我每年依禮問候,但和老師已經沒什麽來往。”

世事人情如此,這師生之情,也得建立在他功成名就的基礎上,他離了京城,便屁也不是。

“大約半月前,聖上派來求醫的人走後,他派給我寄了一封信。”尤寶全低著頭,額頭幾乎都要碰到地上。

“他信中說,之後京城還會派一位人物過來,讓我協助他攔截這人,最好、最好能讓此人死在當地。”他聲音顫抖:“信件我怕惹來麻煩,皆已經燒了,我此言句句屬實,和信中絲毫不差。”

李中全,不是一個熟悉的名字,鴻臚寺主掌祭祀禮儀,榮朝又不像前周那樣極重祭祀,鴻臚寺寺卿實權並不大,他哪來的膽子想謀殺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