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7章 反內卷大師

和平時代的國家治理,需要的是無為的精神。

無為不代表不做事,無為代表的是遵守規則、按照規則做事,而不超脫於規則之外。

一個國家的運轉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財政,封建王朝的崩塌往往是財政的崩潰和不可持續,只要財政不崩潰,封建王朝多少都能繼續苟。

但是如果財政出了問題,那就會快速死去,一點其他的可能性都沒有。

滿清後期已經內憂外患到了那個地步,但因為財政尚可,所以在一片風雨飄搖之中還是維持到了新的世紀。

國家財政維持下去的一個重要的正確的方式,就是進行財政預算審批和對這個審批的尊重與堅決執行。

一個國家的崩潰往往就是從財政超支開始的。

一個本來在預算中只需要花五百貫錢和一年時間的工程,到最後落實卻要花一千貫甚至一千五百貫,花了三年才能完成,問題就很大了。

如果要是再過三年,這個工程崩塌了,壞掉了,那麽問題就更大了。

財政預算制度的不被尊重和崩潰,也就意味著吏治的崩塌,更進一步意味著統治秩序的被破壞。

沒有哪一個統治者能夠忍受統治秩序的被破壞,除非腦子有問題,被洗腦了。

無為而治成功的重要標志就是官僚階層的按部就班,是他們遵守規則,不節外生枝,按照中央布置下來的工作計劃完成工作,不追求其他的東西,循規蹈矩。

有人說這是沒有活力的體現,是一潭死水。

但是如果不朝著這樣的方向去控制,留給地方民眾的絕不會是活水,而是沸水。

官僚們如果沒有這層限制,不去按部就班循規蹈矩,他們那過於強大的主觀能動性就會把地方上的活水給燒開,大家一起洗沸水澡。

官僚的主觀能動性來自於升遷,升遷需要政績,政績體現在方方面面上,看起來,的確是在造福一方民眾。

但問題在於,他們搞的這些政績工程,真的能對民眾的生活有什麽好處嗎?

如果一個地方的前任官員已經把政績做到位了,一個地方已經不需要更多的東西了,那麽新任官員到任之後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折騰的空間了,但是他又想升遷,他該怎麽做?

很簡單,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

大明縣官一任四年,州府級官員一任五年,到期了之後是要轉移走的,這就使得他們只要管好自己的四五年就可以了,時間一到拍拍屁股走人,誰管你之後會發生什麽?

新任官員望著前任留下的一地雞毛直罵娘,滿心怨氣,又能指望他為地方做什麽好事嗎?

無非是寅吃卯糧,強行續一波罷了。

官僚實際上是沒有責任心的,他們心裏只有他們自己,為了升遷,他們什麽都能做。

蘇詠霖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官僚們的責任心和良心上,哪怕他們曾經跟隨自己為了民眾的福祉而奮鬥。

所以他決定要給地方上的這些長時間生活在有為狀態下的官員們加上一道枷鎖,給地方上建設一個安全閥門,逼著他們從有為狀態向無為狀態轉變。

最核心的處置措施就是限制行省、州府等地方官員的財政處置權,使大明財政在中央有預算計劃之外,在地方上也設立新的預算制度,貫徹到底,規規矩矩,按照計劃辦事。

理想狀態是一件事情規定多長時間做完,就多長時間做完。

規定多少人手,就多少人手。

規定多少支出,就多少支出。

一件事情的工程期橫跨兩任或者三任官員的任期也無所謂,接力辦好,按部就班,不需要提前,也不允許延後。

蘇詠霖覺得這並沒有什麽不好,按照規定計劃辦事,不需要提前,也不允許延後,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習慣了之後,也是真正的好事。

這可以有效的反內卷。

蘇詠霖決定成為新時代的反內卷大師。

官僚為了自己的政績,總會想要多快好省的完成任務,這種心理傳達到了下級那邊,下級為了討好上級和自己的利益,就會逼著基層辦事人員更加多快好省的完成任務。

最後大家比賽著誰比誰快,誰比誰更好更省,把基層辦事人員折磨的苦不堪言,好好的一件事情最後卷成麻花,所有人一起受苦。

一旦有人因為這種事情獲得獎勵、得到褒獎,就會快速帶動一大片的官僚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反正九九六零零七的也不是他們,就算裝個樣子偶爾九九六零零七,他們所得到的也是真正付出的勞動者的數十倍乃至數百倍,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值得的,甚至是超值。

但是這種行為會讓社會勞動環境急劇惡化,貧富差距急劇加大,是不為蘇詠霖所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