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頁)

他們厭惡他,就讓他們厭惡好了。他不在意。

這一次,他不再為他們而活。

直到一陣陣風吹在鹿予安臉頰上,鹿予安摸了摸泛紅的臉頰,這才發現自己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喉嚨也疼的難受,試圖發聲的嗓子都像是刀割一般。

應該是發燒了。

他撐起身體,從床邊書桌的抽屜裏翻了翻,果然抽屜裏還有些藥片。

藥片顏色各不相同,但是都是吃剩下的,翹起的錫紙包裝上甚至看不清生產日期。

鹿予安看也沒看,隨意拿起書桌上玻璃杯,用小半杯不知什麽時候剩下的涼水,一股腦的將藥片吃下去。

藥片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冰涼的水確實緩解他灼痛的喉嚨。

每年換季的時候鹿予安身體都要發燒,那些人是不會管他死活的,他靠自己硬生生的熬過去,好在這種發燒一般來得快,走的也快,一兩天就會好。

他記憶中唯一一次去醫院,是有次發燒後被李方嘉打了一頓,病的特別重,鄰居李老頭把迷迷糊糊的他送到社區小診所,醫生開了一些藥,吃了藥才慢慢好起來。

他後來為了報答老頭子,就把附近砸老頭的院子的小混混揍了一頓。

李老頭孤苦伶仃嘴硬心軟,是個水平不太行的畫家,自己也過得緊巴巴的,從那以後總是時不時偷偷把他叫到自己家,給他一些在小孩間稱得上不錯的零食,拿一些當著寶貝的畫譜給他看,甚至還讓他拿著毛筆去畫。

漸漸的他也能上手了。

那段時間稱得上是他少數過得不錯的日子,他甚至在心裏已經決定,他會給李老頭養老。

畢竟以老頭子畫畫的水平,靠賣畫,只能被餓死。附近的賣畫材的老板總是把老頭子的水墨畫價格壓得特別低。

可惜他回鹿家的幾個月前,老頭子過世了。

他記性不錯,老頭子帶他去過一次診所,他就記住那些藥的包裝,後來生病的時候就會去買那些藥。

這些病對不對症,他不在乎,大部分常見病的藥來回就是這些。只要沒有死,總會好的。

被老頭子發現這件事後,氣得吹胡子瞪眼,總罵他少爺命,又愛生病又不會照顧自己。

他其實並不想這樣的,可是因為他小時候被照顧的很好。以至於哪怕在長達十多年都沒有任何人會照顧他,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麽照顧自己,就連生病都是後知後覺。

他從窗邊書桌左邊抽屜翻了翻,抽屜裏大多還是各種畫稿,其實除了李老頭教過他畫畫以外,媽媽也教過他。

他記得小時候,每當媽媽在畫室畫畫時,他就會踮起腳趴在媽媽旁邊的桌案上,安靜辨認著赭石、朱砂、群綠、螺紫那些媽媽教過他的顏料。有時媽媽發現了他,就會一手執畫筆,一手溫柔攬他入懷,指著潑彩水墨畫重彩的一角柔聲教導:“我的安安,看這,這是翠藍,記住,靛水二色分深淺,翠藍、水藍從中出。”而他則會咯咯笑著,埋入媽媽的臂彎裏害羞:“知道啦。”

他也記得仲夏悶熱的夜晚,他趴在老頭子小院的石桌上描著畫譜,陣陣蟬鳴中,老頭子滿頭大汗的坐在藤椅上揮著破舊的蒲扇,嘴裏罵著少爺命,認命給他扇來摻著梔香的縷縷清風。

老頭子說過,畫布雖小,承載的卻是畫者眼中的世界,每一筆水墨,都是畫者情感的表達。李老頭教他丹青的第一課,就讓他去辨別畫中的各種情緒。透過宣紙,別人能看到畫者心中的世界,所以畫者內心永遠不孤獨。而他希望鹿予安永遠不孤獨。

前世哪怕他最後的那段時間,也認真聽著老頭子的話,沒有停止過畫畫,所以直到最後,他也並不孤獨。

他會水墨丹青這件事,他從未刻意瞞著鹿正青和鹿望北,只不過他們從來不在意,只是把這個當做他想要和鹿與寧一較長短的小伎倆。

他確實很想和鹿與寧一較長短,但唯獨畫畫不是。

“咚咚咚——”敲門聲不過兩三聲,房門就被人外面推開,仿佛一開始的敲門只是為了告知,並不是征求裏面的人準許。

來的那個人確實也不需要。

鹿正青滿臉疲憊推門而入,他眼下泛著青黑,身上穿著昨天的襯衣滿是褶皺。

他難得有這麽狼狽的時候,顯而易見昨夜大概折騰到很晚。

但可是這樣,他還是第一時間來找鹿予安。若是以前的鹿予安只會受寵若驚,畢竟他知道鹿正青很忙。

鹿予安成長的過程中,是沒有什麽和這種威嚴的男性長輩相處經驗的。在和這樣的男性長輩接觸時,一開始他甚至局促的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他的養父是個無可救藥的癮君子酒鬼,每次回家,總是伴隨著難聞的劣質酒味和養母王茹茹痛苦啜泣。

而鹿正青完美的契合他對父親兩個字所有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