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

八月末,莊凡心回美國入學,跨越海洋的漫長飛行之後著陸洛杉磯,面對熟悉的街景,再瞧瞧身邊的人,不禁生出一股夢似的迷離。

顧拙言把他攬在身旁,問:“犯什麽癔症?”

莊凡心有點憨地笑笑,答不出來。他們分開的那年,落地時他跟隨在父母的身後,頂著紅腫的眼,邁著灌了鉛的腿,從此投入一段異國的新生活,那段生活裏沒有顧拙言,沒有令少年人沉迷的愛情,只有連天涯共此時都做不到的海岸相隔。

此刻,他的肩頭扣著一只溫暖的手掌,半邊身子都是熱的,一擡頭便對上顧拙言深邃的眼睛。“好不真實。”他輕聲感慨,摟住顧拙言的腰,細胳膊使了十成的力氣,仿佛擔心當下是一場會消失的鏡花水月。

顧拙言總能看穿莊凡心在想什麽、怕什麽,他捏一把掌下的肩,朝不遠處努努嘴。莊凡心順著他的指示望過去,那裏有一對久別重逢的男女,許是戀人或夫妻,正在緊緊地相擁。

“你知道麽,”顧拙言說,“分手之後我幻想過最多的畫面就是那樣,我來到美國,你在接機口等我,我足足想了一年半。”

莊凡心徹底失語,連腳步都變得遲滯,顧拙言攬著他往外走,說出後半句:“現在好了,我們和他們一樣,從此只有團圓。”

“團圓”二字像是點燃的火柴扔進壁爐,轟地燒起來,在漆黑的夜裏鋪開彤彤的火光。夢一般的恍惚散去了,不真實的顧慮消失了,莊凡心的每一步都踩得輕快卻踏實。

身後,莊顯煬和趙見秋陪在薛茂琛左右,一齊瞅著顧拙言和莊凡心的背影,那倆小的勾肩搭背,眼波情深,在長輩看來頗為不知害臊。

薛茂琛牢記此行的任務,提前問:“小莊的奶奶知道麽?”

莊顯煬回答:“知道,凡心生病的那兩年知道的。”

在當時的情況下,老人家只在乎乖孫能否恢復健康,旁的都無所謂,到後來,也好奇莊凡心惦記的人具體什麽樣子,回國之前甚至反復叮囑,一定要帶回來給她看看。

顧拙言豎著耳朵聽清身後的話,驀地緊張,一路上問東問西,又煩躁起來,坐飛機穿得隨意舒適,等會兒見了老人家會不會有些失禮。

莊凡心說了句很直男的話:“你披麻袋也帥。”

顧拙言較真道:“我雖然披麻袋也帥,但我不能真的去披麻袋。”他撫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冒出點生意人的銅臭味兒,“戒指是咱爺爺做的,你給我戴上,但我什麽都沒出,這是不是顯得我太小氣了?”

莊凡心以牙還牙:“你怎麽那麽物質?那麽俗?”

“……”顧拙言被嗆得沒話講,更煩悶,靠著後車門凝望窗外,那架勢特像結著愁怨的丁香姑娘。莊凡心湊上去哄,吐露了實情:“你不用擔心,你的照片和視頻我奶奶都看過幾百次了,你這樣的人她還不喜歡,她想幹嗎啊?”

顧拙言稍微松口氣,又一驚:“什麽視頻?”

莊凡心說:“之前出事兒……網上那段視頻我奶奶也看到了。”

顧拙言吼起來:“那段監控?!”公司裏,把人家孫子摁操作台上,掀蓋頭接吻的,“我操,我他媽沒臉見人了。”

辦公室坐大腿被薛曼姿撞見,莊凡心便懂了這種感覺,作為過來人,他想安慰顧拙言兩句,嘴唇剛動了動,顧拙言就崩潰道:“別說了,你閉嘴!”

後半程,顧拙言倚窗綢繆,心率忽高忽低,下車前焦慮得出了一腦門子汗。

恰逢黃昏,莊家的花園漂亮得無法形容,房子是尖塔頂的維多利亞式建築,雕花的門楣下,一位銀白卷發的老人立在那兒,連衣裙高跟鞋,是特意打扮過的莊家奶奶。

莊凡心跑過去扶在老人的身側,沒大沒小道:“這也太靚了吧。”

老太太沒理會他,目光望著階下走近的年輕人,沒戴花鏡,半晌看清後說出極可愛的一句:“比照片還要帥哪。”

不知是霞光的原因,還是臉皮忽然變薄,顧拙言踩上台階時紅了臉,到老人家跟前,一副英俊沉穩又恭敬乖順的模樣,開口叫了聲“奶奶”。

他的奶奶和姥姥都走得早,這聲稱呼許多年沒喊過,叫完,一只布滿皺紋的手伸來牽他,他的手很大,立刻將對方握住。手心碰到什麽,他低頭看,是一張很有中國味兒的紅包。

老太太說:“小言,歡迎你來。”

顧拙言的臉更紅了,小言,他爸媽都沒這樣喊過他,他高高大大地杵著,帶的見面禮忘記送,好聽話也不會講了。

莊凡心瞧著,不算火上澆油,卻是糖中添蜜:“奶奶,門還沒進,現在給紅包會不會太心急了?”

老太太拉著顧拙言的手,看到那無名指上的戒指,回答道:“你爺爺做的是婚戒,你們婚還沒結,婚禮還沒辦,我看你也挺心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