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韓錦書對言渡說句話, 不帶任何矯□□彩。

她自幼的個性,雖然算不上爭強好勝要面子,但也確實鮮少向旁人展露出自己脆弱的內在。

韓錦書始終覺得,除了至親好友, 這世上大部分人並不會真正關心旁人的悲慘。他們只是想了解那些悲慘, 將之變為茶余飯後的談資, 好為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添些樂趣。

關於示弱這件事,她和俞沁很有共同語言。

照她家沁姐的話講, 小時候遇到傷心事, 尚且可以賴在媽媽懷裏哭一場,可人一旦過了十八歲,就會自動失去向父母傾訴悲傷的這種能力, 幼年時媽媽的懷抱, 變成了半夜冰冷的棉被, 頭天夜裏捂著被子痛哭流涕,第二天也要照常喜笑顏開地去公司。

同事問起,也不過輕描淡寫回一句“沒睡好”而已。

長大就是這樣殘酷的一件事, 任誰也逃不開。

但,此刻的韓錦書卻發現,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 她已經開始逐漸向身旁這個叫言渡的男人,展露出了自己最脆弱,也最真實的樣子。

開心時,她可以自然地在他眼前手舞足蹈, 痛苦時, 她也可以自然地向他索求安慰。

面對言渡, 她在不知不覺間, 就像重新做回了無所顧忌的小孩。

周圍人來人往,各種聲響充斥著街巷的各個角落。

言渡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姑娘,須臾,伸出雙手,輕而緩慢,幾乎是小心翼翼,將她攬入懷中。

韓錦書遲疑了半秒,而後便擡起胳膊,環過言渡的腰,收攏力道也將他抱緊。她閉上眼,腦袋埋進他寬闊的胸膛。

熟悉的清冷烏木香,安撫了內心巨大的失落與低迷,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嬉鬧的遊客仍舊熙熙攘攘。

有人注意到這對相擁的男女,也只當是小年輕談戀愛別有情趣,笑著搖搖頭,收回目光,徑直從他們身旁經過。

兩人就這樣無聲相擁,交換彼此的體溫,感受彼此的心跳。

好半晌,韓錦書忽然輕聲開口,道:“突然發現,最近我跟你變得好膩歪。”

言渡低沉清冷的嗓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你不跟我膩歪,還想跟誰膩歪。”

韓錦書聽得好笑,從言渡胸前擡起頭來看他,明眸璀璨,故意奚落:“言總,你真的應該進修一下漢語言。不然以後我們倆聊天,我會被你的理解能力氣死。”

言渡指背微擡,輕輕撩了下她的頰,淡淡地說:“那你更要和我多聊。習慣成自然,你就不氣了。”

韓錦書嘟了下嘴,跟他小聲嘀咕:“我們以前從來不這樣。”

言渡問她:“我們以前什麽樣。”

韓錦書思考了一下,說:“各過各。我不關心你,你不關心我,除了同睡一張床,好像毫無關系。”

言渡語氣淡淡:“只是你不關心我,我從來沒有不關注你。”

對這個信口胡謅的說法,韓錦書嗤之以鼻:“屁哦。”

婚後兩年,他明明就對她好冷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出差,三分之一的時間和她滾床單,三分之一的時間對她撲克臉。

正是因為如此,韓錦書才萬分好奇。是什麽原因,促使暴君發生這種詭異的改變。

言渡捏捏她的臉,“我只是陳述事實。”

“事實個鬼。”韓錦書懟他,“你就只會隔著網線看我鬧笑話。”

言渡很平和地說: “韓錦書,對於你而言,我只是一個丈夫。可對於我而言,你是我的全部。”

“什麽?這麽誇張?”韓錦書噗嗤一聲,只當他又在跟她說情話,“我在你心裏這麽重要喔?”

“對。”

“你就哄我開心吧。”

“這是肺腑之言。”言渡淡淡地說,“以後你會慢慢明白。”

暴君嘴甜起來,果然是果汁裏拌蜂蜜。

韓錦書在心裏朝言渡豎起一根大拇指,旋即胳膊一揮,五指張開,主動牽起了他擱在她腰間的大手。

“這裏人太多,我們兩個找個稍微清凈點的地方。”她邊說邊牽著他,轉身往後走,與重重人流湧動的方向相反,逆流前行。

言渡垂眸,看著她緊緊握住的手,冷寂的黑眸浮起一絲淺溪似的笑意。他問她:“找個清凈點的地方,做什麽?”

“不是要習慣成自然嗎。”韓錦書聲音聽起來輕而柔,回答道,“我想和你,談談心。”

*

數分鐘後,遠離開國慶出遊的滾滾遊客洪潮,韓錦書帶著言渡在蘭江的老城區漫無目的七拐八繞,走進了一條窄窄的人行巷。

小巷只有幾米寬,地上鋪著青石板,巷道兩旁坐落著矮矮的平房屋舍,磚瓦脫落,屋面斑駁,路上行人很少,只有幾個白發蒼蒼的爺爺奶奶搬出了自家的小馬紮,坐在一旁眯著眼打盹兒。

韓錦書松開言渡的手,和他肩並肩走在巷子裏,好一會兒都沒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