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五個願望

余葵已經不記得,她上一次慌得渾身冷汗是什麽時候了。

她從小纖瘦荏弱,此時卻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扶著面色發紺的程建國下到酒店大廳,叫來值班的前台幫忙,把人擡上車。

司機見這陣仗差點不敢載,想讓余葵打別的車,她趕緊許諾多給幾百塊報酬,師傅神色為難,最終沒收,只叫她上車。

油門一踩,余葵終於有空。

顫著手給時景撥了一通電話。

向陽在的北醫三院,路程比301醫院遠許多,她只能在就近的急診掛號,快下車時,爸爸已經手心厥冷,他虛弱地捂著胸口,呼吸都艱難。

余葵只能把車窗開到最大,讓風都吹進來,空氣流通,喊師傅的聲音都快帶上哭腔了。程建國勉強笑了一下,只擡手拍拍她,滿頭汗道,“沒事兒,你別著急,別催人家師傅。”

夜晚的急診大廳燈火通明。

車才開到門口,出示完健康碼,余葵一轉身,被門口那年輕女醫生招手喚住,“你好,您是余葵吧?”

余葵錯愕點了下頭。

“我是黎老師的學生,她有一台緊急開胸手術還在收尾,讓我過來看看,給你幫幫忙。”

她說著,招呼護士把平板床推近,扶程建國躺上去,幾位急診醫生擁上來,把人推入綠色通道,進入胸痛的緊急救治流程。

“大致情況電話裏,時景已經跟我說過了,你爸爸之前的體檢報告帶了沒……”說是幫幫忙,這位醫生幾乎有條不紊替余葵處理了所有的情況,還順帶領她就近做了個核酸。

余葵大腦是懵的,心也惶惶然,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黎老師大概是時景的媽媽。

交完費,隔著簾子,忙進忙出的醫生給程建國打了針,建立靜脈通道,上了監護心電……余葵在旁看著,什麽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在搜索引擎裏尋找病情分析和病例,既焦急,又心痛自責。

程建國的心臟孱弱成這樣,自己早該注意到的,要不是向陽提醒、要不是程建國來了北京、他今晚又一定要帶她回酒店,救治的時間恐怕還要延誤。

余葵一下一下,無意識摳著手指。

時不時又站起來,到病床旁邊張望,忙碌的醫生進去後,毫不留情拉上簾子,將她的視線阻隔在外,盯著凈色的簾子,腦子裏忽然忍不住想起許多過去事情。

那年逃學,她乘火車到成都去找程建國,回昆明登機前,他給她買了可樂和雞翅漢堡;

被學校請家長,他下車摔得一身灰也顧不上拍,像座山一樣將她護在身後不顧斯文怒斥對方家長;

高考結束,美滋滋打電話將她的成績告知每一位遠房親戚,送她到北京上大學。

……

畫面一幀幀閃過,她恍然意識到,隨著人生重心的偏移,她在程建國的生命裏,似乎逐漸變成了一只漸遠的風箏。

她給爸爸的關懷實在太少。

護士從眼前經過,走廊狹窄,余葵退後一步讓道。

或許是之前使了大勁兒的緣故,她腳跟沒踩實,小腿脫力般一軟,往後踉蹌兩步,就要摔倒的前一秒,終於被肌肉均勻有力的胳膊接住,攬入懷中。

時景身上永遠有著清冽冷淡的香氣,區別於急診強烈的藥物和消毒水味,叫人鎮定。

扶她到走廊邊僅剩的座位安頓下來,瞧她腳上還套著拖鞋,音腔溢出一聲嘆,“怎麽都不穿鞋就來了?”

余葵沒答,只抱緊他的腰,把腦袋埋進他大衣裏。

時景也沒再說話。

立在原地,一下一下輕輕撫摸她的腦袋。

急診的日光燈徹夜不眠,走廊家屬們臉上的神情或慘敗或灰白,躲在時景的懷裏,似乎終於可以暫時把此起彼伏的制氧機冒泡聲和呼吸機的滴答聲隔絕在外。

“會沒事的,小葵。”

他說,“你還有我。”

時景完全能理解余葵的恐慌。

他們幾乎有過一模一樣的經歷,區別在於,25歲的余葵,險險把程建國從生死邊緣拉回人間,而17歲的時景,父親再也不會回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醫生總算掀簾子出來,把兩人叫到診室。

底下醫生打印完檢查結果和單據。

心內的肖主任接手,拿過來一看,面屏下的眼睛便笑盈盈道,“小景,好多年不見,人真是越來越帥了,我一轉頭,遠遠就看見你,和黎主任長得真像!”

時景禮貌應兩句,又問起程建國的病情。

主任的神情還算輕松,拿著剛出來的檢查報告解釋給兩人聽。程建國屬於急性心梗,雖然暫時緩過來了,但未來一周會是血管破裂高發期,他說了兩個方案,先溶栓看效果,或者直接安排手術。

主治醫生和余葵溝通期間。

他環臂在旁,八卦問起時景,“未來嶽父啊?你媽幾分鐘前剛出手術室就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看一眼,我尋思,你媽這人從來不托人幫忙,過來一看你這緊張勁兒,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