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五個願望

安靜無人的醫院角落大廳。

撮合兩母子心平靜和坐下來之後,余葵借口上洗手間,功成身退。

在轉角走廊等待的一個小時裏,她翹腿在長椅上,跟CCU的程建國通了視頻電話;

回復了郵箱和微博後台的幾樁約稿信息;

順便跟漫畫公司那位策劃敲定了簽版權合同的時間。

一墻之隔,她偶爾回頭觀察聊天進展。

母子倆的肢體語言從一開始的尷尬拘謹,到後邊,黎雁回紅著眼睛低頭擦眼淚,時景也沉默,隔著一排座位,把紙巾遞給她,低聲不知說了什麽。

和解遲來多年,那是屬於親人間獨有的溫情時刻。

余葵懸著的心總算著陸,收回視線,她也覺得心裏發燙,脹脹的,像是做完了一件重要的事,撫平裙角,深深呼出一口長氣。

真好。

時景的媽媽清冷寡言,但她對孩子的愛,到底不像余月如那樣,愛得有條件、有保留。像時景這般能輕易洞察人心的聰明人,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更追求高純度的感情,母親的愛意和原諒,是他撫平創傷最渴望的安慰劑。

檐外小雨還沒停,淅淅瀝瀝的,隔著氤氳的玻璃窗,綠化帶在視野中模糊成一片茂盛的深綠。

中午一點。

從醫院返家路上,時景研究所的項目數據出了一些問題,被導師的電話緊急召喚。

車子即將駛上四環,車流挪動緩慢,余葵本想自己跳下去打輛出租,被他扣住手腕,“別,不缺這一會兒,我先把你送到家休息,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這樣不會耽誤你嗎?”

“導師給了一個小時,半個小時送你,剩下半小時趕過去,來得及。”

“其實我不困,雖然身體有點累,不過腦子現在特別亢奮。”

余葵把安全帶扣回原位,好奇問:“剛才吃飯,你媽媽說,咱倆訂婚期時候通知她,時景,你跟奶奶說了些什麽,她是不是理解錯了?”

“沒。”

時景短促應了一聲,盯著眼前的車流,淡淡答道:“我跟奶奶要戶口本,方便打結婚報告。”

余葵起初還沒反應過來。

意識到時景在說什麽,差點從座位彈起身,驀地轉頭盯著他,心臟像個乒乓球在胸口亂撞。

“打結婚報告?”

她結結巴巴,“你……認真的嗎?還沒問過我的意見呢!”

他扶著方向盤,含笑挑眉,“導師告訴我,求婚之前先準備好,作戰指導思想第一則,將才不打無準備之仗。”

余葵故意促狹:“萬一我不同意怎麽辦?”

時景沉吟,“這次不同意,我就再問一次,下次不同意,就再問下下次…你知道,我不是一個輕易言棄的人。”

他說到這兒,聲線微沉下來,說話也輕了一些。

“小葵,比起過去六年毫無希望的等待,現在的日子對我而言已經足夠幸運。所以,我可以接受除分開之外的任何答案,無論被拒絕的理由是再等等、太快了、沒想好,只要回頭想想過去兩千多個日夜是怎麽過來的,我就有了用不完的耐心和勇氣。”

男人的頭發很短,開車側顏認真俊朗,眼眸黑沉透亮。

像極了他17歲那年單車上的側臉。

余葵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淚滾燙快掉下來了,只覺得感動又心揪,扭頭飛快擦掉,不等他話音落下,傾身湊上前,吻在他臉頰上。

時景一怔。

擡手,指腹觸摸了被親吻的地方。

“我現在相信你離不開我了。”

余葵的唇角已經翹得沒邊了,仰頭讓眼淚倒回去,“戒指呢?準備了沒?”

時景原本計劃周全的求婚,忽然變成了半自助。

他無奈:“你打開手套箱看看。”

余葵心癢毛抓,極力控制因興奮輕顫的指尖,把手套箱裏所有東西一股腦翻出來。

絨面戒指盒。

文件袋裏頭依次放著時景的銀行卡、證件和兩寸半身照,還有準備遞交上級的,只剩時間未填的一沓結婚申請報告和表格。

她先把戒指戴到自己手上,試了試尺寸,對著車窗外正午的光影欣賞了一會兒,然後拔下來塞回去,打開筆蓋,低頭在膝蓋上寫字。

時景並不如表面這般從容淡定。

余葵突如其來的發問,打亂了他的節奏,順序全亂套了,偏偏他開著車,瞧不見她反應,懸著心偷撇了副駕駛一眼。

見她忙碌,不大確定開口,“小葵,你在做什麽?”

余葵得意舉給他看。

“給你的申請表填日期,怎麽樣,我這字兒寫的還算工整吧?”

時景失笑。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顧慮和緊張實在多余。

四環的橋梁上,龐大的車流擁堵匯聚。

車載廣播正在收聽FM103.9,北京交通電台,主持人播報完擁堵狀況後,一陣信號不穩的電流聲閃過,音樂流淌出來,將密閉空間內的每個角落充斥,歌詞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