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鴨子

黎縱一大早就推開了副局長室的門,自覺進去找楊維平挨罵了。

一如往常,楊維平摘下眼鏡,重重地捏了把鼻梁骨,指著黎縱的鼻子臭罵:“臭小子你可以,我讓你甄別他,沒叫你弄死他,讓一個還沒入隊的新人把腦袋別褲腰帶上進去給你探路?你就是這麽當隊長的??”

黎縱低頭看著鞋尖,對上面沾的白色汙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楊維平怒氣難平地瞧了瞧桌子:“哎,我這些年發現個事兒,就挺悱惻的,你這耳朵就是個閑置器官,跟闌尾一個性質,留著發炎用。我跟你說多少遍了,三思而後行,你知道三思而後行是什麽意思嗎??”

黎縱從善如流地道:“知道。”

楊維平一笑:“來,說說看什麽意思!”

黎縱擡頭直視他:“老楊,要是毒販拿槍指著我腦袋的時候我動一下腦子,我肯定就是逃兵了。”

楊維平捂臉。

“而且我真不知道那包廂裏有毒販,我就單純想逗逗他。”

楊維平氣得要死:“人新來的,你叫人家去足療店看你按腳?你有病吧你?你想什麽!”

黎縱淡定一笑:“我是想跟他拉進點關系,方便執行上邊下達的任務,我這麽做合情合理合法。”

就因為這句合情合理合法,楊維平就“理”與“法”兩大項,結結實實給黎縱上了兩小時二十二分三十八秒的政治課。

黎縱是國防科技大學的高材生畢業,是楊維平一手教出來的學生,除了性格古怪點,犟得嚇人之外,別的毛病也沒有,工作能力和執行能力都很強,很多方面都出類拔萃,在禁毒做了五年的二把手,剛一滿三十三歲就馬不停蹄地上他頂上來,做了現在這個支隊長。

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就是這個脾氣真的十年如一日的犟,有時候說他三歲都嫌多,楊維平時常說“我就該把你放出去做臥底,去刀口把你的腦袋給我磨尖再回來。”

關於做臥底的事,黎縱求之不得。

他祖上三代都是書香門第,媽媽是小學校長,爸爸是開畫廊的商人,他恨不得打破家庭的束縛當個竄天猴,尤其是十年前剛從國防畢業那會兒,他滿腦子都是古惑仔的影子,港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就那熊樣,楊維平哪兒敢讓他去幹臥底,那麽一說也就是過過嘴癮。雖然他平時一副欠抽像,但黎縱迅捷的思維和戰術指揮的天賦是百裏挑一,上了戰場就會立馬變了一個人,楊維平對他是又愛又恨。

十點一過,黎縱踩著點出了局長室的門,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闊步走過了兩棟樓之間的連接橋,前腳剛邁進辦公大樓,聞到了從茶水間飄出來的陣陣咖啡香,還有一陣嘰嘰喳喳的私語聲。

茶水間狹窄的空間裏聚集了幾個後勤部門的實習小女警,聊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黎縱不小心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腳下一頓——

一個女聲壓低了聲音道:“我剛才專門送資料去禁毒那邊,那個余霆真的好帥啊,簡直是偶像級的。”

茶水間裏不約而同地一陣壓抑的激動,忽然一個聲音略微不屑地響起:“帥有什麽用,還不是被扔到咱們這兒來住冷宮,天天被防著盯著。”

另一個聲音唏噓道:“是啊,他應該被刻在省公安廳的功勛柱上,享受高額國家津貼,為什麽會被調來到我們這兒做一個小刑警?”

“不對啊,我聽說是他自己申請調到咱們這兒的,八成想來蹭咱楊局和禁毒局往年的那點關系。”

“倒也是,可楊局好像也沒怎麽理睬他,我還聽說黎支隊都不想要他,把他扔去做內勤了。” ???黎縱聽得眉頭一皺。

他什麽時候不想要余霆?

還聽說?

這都誰造的謠?

黎縱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幹脆倚著墻角細聽起來。

剛才那個女聲又說:“好像是在省廳那邊被排擠了,他在毒窩裏潛伏那麽多年,萬一被策反了,或者有什麽別的心思怎麽辦,很招人忌憚的。”

一個溫柔的聲音說:“好可憐啊,他在堵毒窩裏出生入死,回來了還被自己人盯梢,這誰扛得住。”

“正常現象,誰知道他以前殺過多少人,有沒有變節。”

“害,”一個聲音嘆道,“這臥底歸隊能有幾個幹得長的,只有死了臥底才是清白的,活著的沒幾個能漂幹凈。”

“所以說嘛,上邊信不過他了,就算他自己賴著不肯走,省廳也容不下他,指不定會把他扔到哪個犄角旮旯裏去。”

“哎哎哎,我還聽說他……”那聲音說到一半忽然壓得更低,“聽說那個余…在幹警察之前是在外圍場做…那個的。”

一人疑惑:“那個是哪個?”

“還能哪個,賣的唄!”

“那豈不是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