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警”

公務員出差的住宿條件都比較簡樸,黎縱他們住的是最簡單的青年旅社,一幢修得像鳥巢的玻璃房裏有四層仙樓,黎縱和余霆的房間在不同的樓層。

黎縱回來的時候大半個旅店都熄燈了,瘦竹竿老板躺在樓下飲茶區的長椅上,戴著老花鏡安靜地看著新聞重播。黎縱從他口中得知十分鐘前余霆已經回來了。

黎縱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找余霆,而是回到了自己位於三樓的房間,馬不停蹄地打了一個電話。

聽筒裏輾轉的一連串忙音後,一個睡意很濃的男聲傳來:“喂?”

黎縱低沉著嗓子:“是我,黎縱。”

對面的聲音立即精神了不少:“黎支隊?”

接電話的是綝州市監獄管理局獄政科的科長馬國宏,監獄和公安是協作關系,黎縱手裏的未決囚都會交到馬國宏的手上,二人算是並肩作戰多年的老戰友。

馬國宏從無號碼的來電裏聽到黎縱的聲音,一下子警覺起來:“您怎麽隱藏號碼,出什麽事了?”

“馬哥,我這邊有個案子牽涉到二十四年前的一宗兒童拐賣案,當時的罪犯叫張寶艷,現在還在圜土監獄服刑,您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見見這個人,越快越好。”黎縱說。

“這個沒問題。”馬國宏答應得很幹脆,“我這邊加緊給您安排,到時候記得在禁毒那邊給我打一張提審申請表。”

黎縱準備掛電話,馬國宏忍不住問了句:“您這是查的什麽案子?”

黎縱給他的答復很簡單,也很官方:“機密,不方便透露。”,在電話掛斷後第一時間刪掉了這一通通話記錄。

其實這個線索是葛新祖的功勞。他通過他在譚山社會福利署的關系,查到了李蘭英所在的養老院。他見了李蘭英一面,做了兩件事情,第一是給養老院捐了一間休閑館,第二就是拿到了黎縱讓他去拿的資料。

李蘭英對那個水箱小男孩印象非常深刻,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當年岐蘭山孤兒院拆停,所有孩子的档案都轉走了,她唯獨留了一份水箱小男孩的資料,並保存至今,因為李蘭英說:“那個男孩,是我一生的遺憾。”

黎縱寄出去的档案上清楚寫著水箱小男孩入孤兒院時的全部信息,他叫俞楓,入院時還不到7歲,才剛上小學,8歲的時候被自稱是銀行職員的張寶艷領養。在俞楓被領養前,李蘭英經過重重身份核實才讓張寶艷帶走了俞楓,可這個張寶艷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人口販 子。

再後來,李蘭英和警方找到張寶艷的時候,俞楓已經不知道被賣到哪裏去了。

俞楓是O型血,和余霆一樣,除了這條完全可以歸結於巧合的信息之外,沒有別的可參考線索,現在唯一還能給黎縱更多線索的只有這個人販 子張寶艷。

黎縱的腦子裏一會是張寶艷,一會是余霆,怎麽也趕不走那些淩亂的思緒。

俞楓被張寶艷賣掉了,而余霆是在連雲港在長大的,如果余霆是俞楓,那俞楓很可能就是被買家帶回的連雲港,到底該怎麽做才能確認余霆的身份?

如果黎縱可以直接問余霆就好了,但這顯然都不可能,問了就等於直接告訴余霆公安在懷疑他,而且余霆 也不一定會說,即使說了也不作信。

可假如余霆知道黎縱在調查他,他會怎樣?

順其自然積極接受調查?

假意配合調查?

如果他選擇繼續隱瞞,或者負隅頑抗,那就意味著他就是上級公安說的“黑警”?他跟092行動的那些漏網之魚是不是還有聯系?還有程瑞東的死,是不是真的跟他有關?

黎縱的腦子一團亂,像魔怔了一般,他忽然很希望余霆是個好人。

首先,這是一個人民警察希望自己戰友堅守初心和榮譽的期望,其次,也許是他潛意識已經把余霆和水箱小男孩畫上了等號,心裏生出某種惻隱之心,就像是……

像什麽呢?

黎縱從三十多年積累的詞海裏挑出了一個詞——“憐憫”。

如果俞楓被拐賣的時候是八歲,他遇到程瑞東的時候是十五歲,那中間的七年他在做什麽?

被拐七年,臥底八年……這到底過的什麽日子?

……

黎縱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去找余霆談,畢竟今天已經很晚了。

但他的腦袋一挨著枕頭,立刻就像觸電似地彈了起來。

事實證明,有些事情壓在心裏是真的睡不著。

於是,半夜零點二十三分,黎縱帶著一沓美女的照片敲開了余霆的房門。

余霆也還沒有睡,他剛洗了頭,身上裹著浴袍,頭發都還是濕的。

看到黎縱的一瞬間他顯得有些局促:“你怎麽還不休息。”

黎縱揚了揚手裏的照片,很不客氣地往屋裏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二郎腿一翹:“葛新祖給我介紹了十七八個女人,你也是男人,幫我掌掌眼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