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教化場

房間裏陷入短暫的沉寂,薰衣草的香薰變得突兀起來,余霆的神情逐漸冷凝下去,眼神還有些不自覺地閃。

過了許久,他再次看黎縱的時候,神色中的波瀾已經褪凈了:“我不是犯人,你無權審問我。”

黎縱一步攔在他面前:“可我是你隊長!”

“……”

黎縱意識到自己的口氣確實像在審犯人,甚至有些倚老賣老,下意識收斂了一下:“其實……”

余霆打斷他:“我不想回答。”

“那你能回答什麽?”黎縱沉下聲,神色嚴厲。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沒有中途腰斬的道理,而且黎縱很清楚,錯過了這次機會,想要再撬開這個蚌蠣的嘴是不可能了。

這次他做好了隨時反攻的準備,只要余霆敢再動手,他就有把握制住他。

余霆不看他:“私人的問題我都不想回答,必要的信息我的档案裏都有。”

余霆垂著眼,鴉羽般的睫毛輕扇著,從黎縱的角度看上去還顯得有些委屈,就像受欺負的貓崽。

黎縱一下子就忘了剛剛挨揍的人是自己,聲音忽然就弱下去了:“我對你沒有惡意,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你才肯信,但是我真的沒有任何算計你的意思,充其量就是想多了解你一點,戰友之間的那種。”

“太晚了,我想休息。”余霆繞開他朝床走去。

黎縱仍覺得心有不甘,跟上去一把拽住余霆的手臂,余霆反抗無效被黎縱按坐在床上。

水聲咕咕地響起,余霆晃蕩了幾下險些沒坐穩,黎縱抓著他的肩膀幫他穩住身子,余霆下意識就要撓人:“黎縱!!”

“再亂動我就把你銬起來!”黎縱厲聲恐嚇他。

“…”

余霆的身體仍然在動,但不是他自己在動,而是整個水床都在動。黎縱用眼神告訴他這不是開玩笑:“無論我用手銬還是繩子你都會很難堪,你聽話點。”

“…”余霆死死地盯著他。

看到余霆配合地坐著,黎縱松開了他的肩,坐在了他跟前的地上,半仰著頭看著余霆。

余霆微微充血的眼睛直直地瞪著他,氣息低沉得發悶:“你到底想幹什麽。”

黎縱已經越界了,即使隊長也沒有權利這樣逼問別人的私生活,虧余霆還有過一瞬間覺得黎縱也許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樣,可現在看來,他比外面那些人更惡劣。

他想幹什麽?是要挖開余霆的傷口,把他那些不堪入目的過去暴曬在陽光下,讓所有人繼續津津樂道??還是他也覺得余霆就是內鬼想盡早把他清除掉??

情趣燈就在頭頂,昏黃的光帶著微弱的紅,從上而下地打下來,陰郁了余霆的路輪廓,卻照亮了黎縱的臉。

黎縱認真地望著他,過了許久,他低低地開口:“候小五有腳臭,老馬怕女兒,老李怕老婆,葛新祖喜歡泡妞,但他害怕染病一直潔身自好,向姍喜歡帥哥,喜歡追星,她小學六年級第一個親她臉泡子的男同學叫小凱,楊局去年的生日願望是我能早點結婚,他們所有人的資料我都能倒背如流,有時候了解別人是不需要理由。”

余霆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卻沒動一下去整理,他就這麽望著黎縱,那雙仿佛永遠看不見溫度的瞳孔一點點紅起來。

黎縱:“了解自己的夥伴不應該?舒適穩固的關系都要建立在相互了解上,你也可以問我的過去,我沒什麽不能說,如果可以……”

“我跟你不一樣。”余霆冰冷地說,“我不需要夥伴。”

黎縱從他的眼裏看到了類似憎恨的東西,不知為何,心下一寒:“人怎麽會不需要夥伴,我,簡衡,老馬,猴子我們都是靠彼此協作才完成任務,才活到今天……”

“我就是一個人活下來的。”余霆再次打斷他。

余霆的眼神裏沒有信任,只有不知道所指為何的憎恨,讓黎縱覺得余霆似乎藏了千言萬語,而那些他說不出口的東西,已經築成了一道城墻,把他的內心和這個世界隔斷。

黎縱重重地籲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幹臥底都很難信任身邊的人,但是余霆你現在走出來了,你不是一個人了。”

余霆胸膛裏悶了一聲笑:“不是一個人?”

黎縱聽到他說:“有誰相我?省廳?市局?還是隊長你?”

黎縱一張嘴竟答不上來。

余霆紅了眼:“只有死了的臥底才是清白的,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清楚。”

黎縱:“…”

這很殘酷,卻是事實。

余霆自己心裏比誰都清楚,他對黎縱說:“我不需要你教我如何看人,如何自處。”

“既然你知道又為什麽要做臥底?為什麽來綝州?”

余霆閉了閉眼,虛聲說:“我說了你就信嗎?”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該不該信?”

“如果我說,就是我養父母把我賣給南朝明珠,我就是做鴨的,我就是喜歡男人,你們議論的都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