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陽打西邊出來

滏陽市是一座山城,有6個縣級轄區,76個鄉級轄區,而沸水塘位於百景縣。

百景縣在滏陽市的地圖上占據了很大一塊版圖,是整個轄市占地面積最大的縣區,卻也是人口最少的縣區,因為它80%的土地面貌都是崇山峻嶺,在地圖上放眼一望,全是黑壓壓的山脈。但若仔細觀察,在大山深處的一角能找到一塊小小的紅點,這個位置就是沸水塘村。

“白雲深處有人家”說的就是沸水塘村。

險山峻嶺阻隔了市政規劃的觸角,留下了這座延續了千百年的古村落,大山坳的村子裏,村民們還用最原始的方法耕種,粉墻黛瓦,磨坊祠堂,晨間雲霧裊裊,日暮落霞漫天。

但由於交通閉塞,可以說是與世隔絕,當地村民一直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但即使這裏青山綠水,猶如仙境,也逃避不了資源匱乏的現實命運,余霆從還沒進山就發現了這一點。

從百景的縣城開車進山,要走近三四個小時的山路,彎彎繞繞的盤山路狹窄而陡峭,連續的上坡彎道讓許多自駕者都不敢輕易進山,更沒有專門的公交客運進出,余霆本想租一輛車進山,但租車行的老板聽說他要去沸水塘,要他格外交5萬塊的車輛保損金。

余霆哪有那麽多錢,租車行的老板看他可憐,於是給他支了個招。由於沸水塘的土壤盛產土豆和水稻,她建議讓余霆去菜市場找拉土豆或水稻的拖拉機,只要給個合理的價錢,司機都願意載他一程。

於是余霆就坐著拖拉機進了山。

安居樂業——這是余霆對這個村子的第一印象。

這裏除了村治安管理站、村衛生站和村小學,別的地方幾乎看不到四十歲以下的年輕人,是個老齡化嚴重的小社會。

村治安管理站是一間兩層的紅磚青瓦房,門口的招牌有些傾斜,站長的電話只有十位數,最後一個數字剝落了,但從常年風吹日曬的痕跡來看,那個數字應該是“0”。

余霆拎著他的行李包站在村治安管理站門前,正郁悶山裏手機信號差的時候,就迎面碰到了負責接待他的小蔡站長。

蔡遼今年27歲,是這個治安站的站長,留著標準的平頭,帶著一副稍顯斯文的眼鏡,顯得清秀又青澀,他穿著工整的藍色警服恭恭敬敬地朝余霆敬了個禮。

余霆還在想站長怎麽會這麽年輕,只是一杯茶的功夫,他就基本了解這個站的建構了。

原來這個站裏一共就只有五名民警駐站,因為整個村莊也就一千來口人,最大的案子就是一些簡單民事糾紛,調解調解也就過去了。

小蔡是個性格含蓄的人,總是露出靦腆的神色,情不自禁去推鼻梁上那副眼鏡。

余霆還誇他的眼鏡款式新穎。

可惜那副眼鏡並沒有存活多久。二人在去往陳彪家中的時候,正巧趕上成家的大兒子和二女兒拖家帶口地回來爭遺產,兩家人大打出手,小蔡不幸被卷入戰爭,那副眼鏡壯烈犧牲了。

等兩家人開著自己的小轎車離開村子,六旬的陳父穿著露腳趾的破洞膠鞋,叼著煙杆坐在門檻上抽著悶煙一言不發,陳母開始坐在院子裏失聲痛哭。余霆和小蔡輪番上陣開導都不見成效,二人只好拎著板凳坐到墻角。

“他們這樣鬧多久了?”余霆理了理被扯爛的袖口。

小蔡則提了提發青的嘴角,壓低嗓門:“大半個月了,他家的兒女隔三差五就要回來鬧上一鬧,兩個老人家很可憐。”

余霆大概是了解糾紛的起源,但具體的詳情也是從小蔡這裏得知的,原本京西善建預計賠償給陳家四百五十萬,大兒子因一直在承擔二老的生活開支,所以想要拿到其中的三百五十萬,這麽一來,二女兒又不幹了,二老便揚言要將這筆錢捐出去,才有了這隔三差五的“兒女奪嫡”。

這就是一樁典型的家庭糾紛,本來因為陳彪的案子,二老就經常受到治安站民警的騷擾,余霆以為二老會很排斥他們,沒想到陳母在知道治安站暫時還沒有床位給余霆的時候,主動邀請余霆住在了他們家。

余霆就這樣住在陳彪曾經住過的房裏,和陳彪的女兒一個房間。

陳彪有女兒這件事令余霆十分震驚,之前的所有卷宗上並沒有提到過陳彪有一個八歲的私生女。

但回頭一想,大概是黎縱不想讓他知道。

余霆來到山裏的第三天夜裏,他生平第一次聽見了大山的暴雨。

余霆躺在木質高梯床的下鋪,枕著手臂,聽著窗外的風雨呼呼作響,山林在狂風中起伏呼嘯,傾盆的大雨聲十分催眠。

他會在這裏待多久?沒人告訴他。

黎縱現在總該滿意了,他這個危險人物終於被踢走了,在這個一下雨連信號都收不到的大山裏,余霆再也觸及不到他的任何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