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螢火蟲姑娘

日暮近黃昏,湖光山色泛著籠罩著奇跡般的橙色,漁船撥開浮萍,瀲灩清波搖動夕陽,在湖面打圈蕩漾。

這個季節荷葉才剛剛發芽,從水面露出了嫩綠色的尖角。沒想到沸水塘還有這麽大一片蓮塘,像一條寬闊的大河,不知連接著哪裏的山澗和小溪。

余霆本以為沸水塘的人只種水稻和土豆,直到剛才黎縱告訴他沸水塘之所以叫沸水塘,就是因為這十五畝蓮花塘。

黎縱曾經在警隊救生艇速劃比賽中得過冠軍,木槳使得得心應手,夕陽的金色投進他漆黑的眸子裏,竟然讓那抹黑色亮得耀眼。

木槳翻攪白浪,余霆聽著叮咚的水聲,久久地看著黎縱,即使周遭風光無限也怎麽都移不開眼,黎縱還打趣道:“看什麽呢?是不是覺得我劃船的樣子帥得令人發指,發現自己又多愛我一點了?”

這個男人真的無時無刻都這麽自信,余霆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茬:“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如果是這裏,余霆倒覺得七八月份來會更好,那時這裏一定是碧綠的荷葉接天而長,團團簇簇的荷花在落日余暉下競艷。

黎縱將袖子左右擼上去,露出了剛剛結痂的刀傷,手臂上褐色的傷疤和陳舊的疤痕都格外醒目:“遠著呢,還在湖對岸。”

湖的對岸是一座矮小的山丘,山丘上長滿了隨風湧動的草,在晚風中猶如月下波濤。

天光漸暗,月亮如瑩潤的大玉盤掛在山頭,世界朦朧而明亮。

或許是時常有人來的緣故,漫天的半人高穗子草間修葺著一米寬的水泥小路,從河岸一直延伸到山丘頂上,猶如一條銀蛇翻越山丘,又延伸到茫茫無涯的草浪中。

風一起,萬物都開始窸窣低語。

余霆跟著黎縱不急不管地走在小道上,他忽然覺得山那頭的月亮格外大,也格外地亮。

也許是環境太過靜謐,這一路他們很少交流,黎縱老是會發呆地想事情,仿佛在回憶什麽久遠的記憶。

“黎縱。”余霆累了,在草田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柔軟的發絲在風中微微飄動,“這裏應該是你說的好地方了吧?”

黎縱也坐了下來:“嗯,村民們說的,你看那邊,那草垛,像不像銀龍魚?”

余霆嗯了一聲,輕緩的聲線近乎化太風裏:“確實很美,不過,你應該不只是想帶我來看風景吧?”

黎縱一挑眉:“不是帶你來,是你陪我來。”

余霆扭頭看他,月色溫柔地照亮他的輪廓。

黎縱伸長了腿背靠著余霆的背,聲線低沉:“村民們說現在是螢火蟲孵化的季節,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看到。”

溫熱的提問從脊背傳來,余霆扭頭看他:“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喜歡螢火蟲?跟你暴君的形象不太符。”

“哈哈哈。”黎縱笑道,“你別小看那豆大點的螢火蟲,它們可是我的救星。”

余霆:“?”

黎縱把腿一收,整個人的都靠在余霆背上:“其實五年前我就該死了,算起來那才是我真正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當時死神的刀口離我的脖子就差這麽一公分。”

黎縱的聲音很低很緩,似乎是在讀取記憶深處某段模糊又清晰的碎片:“那次確實是我太沖動了,只想抓住毒販,完全忽略了可能會中伏。”

黎縱竟然也會反思自己……余霆在黎縱看不到的地方笑了:“所以最後是螢火蟲變成綠點姑娘救了你?”

“你看,”黎縱忽然轉了個身,余霆失衡往後一倒,順勢往後一仰,穩穩地靠在黎縱的懷裏,兩條胳膊旋即從後包圍上來,黎縱右手小臂內側那條足足五寸長的傷疤映入眼底,“這道疤,就是那個死神留下的。”

“…………”

這是余霆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這道疤,真的很長,長得有些觸目驚心。

余霆清晰記得,當年在蘆葦蕩裏,他並不想取一個素未謀面的警察的性命,但為了不被擒住,他下手也不輕。

五年了,這道疤痕還是這麽明顯……

不知情的黎縱還打趣:“當時那個人帶著黑色鴨舌帽,黑色的口罩,一身黑,上上下下裹得就剩兩個銅鈴大的眼睛,下手可狠了,短刀耍得特別溜,哎?”他說著忽然話鋒一轉,“你最擅長的冷兵器也是短刀吧?”

余霆看了一眼下巴抵著自己肩頭的人:“嗯。”

黎縱溫暖結實的懷抱裹著余霆,整個腦袋都擱在余霆肩上:“說來也怪,當時那把短刀完全可以插進我的心臟,我都感覺自己看到奈何橋了,好在死神手下留情留我一命,只送了我這麽個念想,還陪我看了一夜的螢火蟲。”

余霆眉心微蹙。

如果他沒有記錯,當時的情況並不是那麽唯美,一望無際的蘆葦蕩裏積滿了水,浸泡著爛根爛草的水體發黃,散發著難以言喻的酸腐氣,余霆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劃傷黎縱,自己的最後一根肋骨也開裂了,他怕黎縱會不顧一切沖上來擒住自己,於是躲進周圍的蘆葦叢裏不敢出聲。當時那種情況,黎縱雖然已經筋疲力盡,但只要他動一下,黎縱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