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表白

翌日清晨,黎縱和余霆來到了陳家。

陳家二老剛送圓圓去學校,準備下地裏去割豬草,看到黎縱和余霆來了立馬擦幹凈手迎上來,詢問關於無名女屍的情況。

余霆覺得直接談這件事恐怕有些不妥,就直接把陳彪的日記本遞給了陳家二老。

陳嬸看著遞到眼前的日記本,眼淚一直打轉,過了好久才顫抖地接過去。

這是余霆在完整看過王辛玄口供和陳彪日記的情況下,和黎縱商量做出的決定。

從陳彪的日記中能看出,這些年他都生活在煎熬和悔恨中,那些一篇篇瀝心泣血的日記裏,他每時每刻都在後悔自己所犯下的錯,和那些永遠無法回頭的痛。

這本沉甸甸的日記如同薛定諤的貓,或好或壞,只有打開它,裏面承載的真相才能一目了然。

在黎縱看來,無論陳彪又什麽樣的苦衷,他所犯下的罪行都不可原諒,這世上也不會有任何人會接受一個毒販的懺悔,唯獨他的父母。

陳家二老是這個世上最後、也是僅有的會原諒他的人。

每個死刑犯在行刑前都有說出願望的權利,黎縱只是按照陳彪的遺願,將他的日記帶到陳家人面前,將翻開最後一頁真相的權利交到了當事人手上。

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陳彪和王辛玄的案子也到此結束了,接下來就是陳家二老自己做抉擇的時間了,黎縱接過陳父手裏的鐮刀和背篼,帶著余霆一起走出了陳家,走上了那片開著桃花的小山坡。

山坡的景致變了很多,坡下的禾苗在風中泛起漣漪,綿延著奔向遠山,坡上的桃花凋謝了,零零星星的粉色掛在枝頭,風一吹就飄了起來。

余霆割了一把長長的苕藤,笨拙地捆在一起,忽然,右手無力地酸了一下,苕藤散了一地。他俯身耐心地一根根撿起來:“黎縱?”

“啊?什麽?”黎縱在十米外的土坑裏直起身來,一大抱豬草捆也不捆一下就往背簍裏塞,還挽著褲腳伸腳進去踩了一通,白色名牌鞋沾滿沙土。

余霆遠遠地看著,陽光自上而下浸泡著黎縱挺拔的身影,這個男人無論什麽時候看,都耀眼得像雲端的太陽。

黎縱拎著背簍往後背上一甩,大步流星地走到余霆面前:“渴不渴?”

他說著撿起腳邊的礦泉水,用衣服把瓶身上的泥巴擦幹凈,擰開蓋遞給余霆:“你發什麽呆?是不是本隊長割豬草的英姿令你太過震撼,導致你情不自禁心猿意馬?”

余霆喝了一口又遞回給黎縱:“確實震撼,但跟你的英姿沒關系,是你的臉皮。”

“那就是案子!”黎縱當即斷言,“你除了想我和想案子,還有別的想的嗎?”

“是啊,我的世界就這麽小。”余霆輕嘆,“陳彪的日記裏全是懺悔,他到死都還對王辛玄深信不疑,就像……”

就像程瑞東對049。

黎縱看他欲言又止:“就像程局?”

余霆淺淡到瞳孔中閃過一絲震驚,黎縱竟然立刻就能洞悉他心裏的想法:“我……我只是在想,如果陳彪知道自己一直都信錯了人他會不會後悔。”

“當然後悔啊,”黎縱不假思索,“但是信任他人本身是沒錯的。”

“??”余霆疑惑地看向他。

黎縱大馬金刀地坐在田埂上,仰頭灌了口水,喉結上下蠕動,一滴水珠淌過下顎,順著他的脖頸沒入半敞的領口:“你想想看,好比幹我們這行,夠危險了吧?稍微走錯一步就得死無全屍,可就算明知道身邊每個人都可能變節,我們還是要相互信任,因為有些事一個人是完成不了的。”

余霆坐在他身旁坐下來:“黎縱。”

黎縱的目光看過來,在陽光下澄澈如洗。

“如果有一天你也信錯人怎麽辦?”

“信錯人?”黎縱捏著塑料瓶,神色疑惑,“誰啊?”

“我。”余霆說。

“……”

黎縱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還真的認真思考了片刻,最後也沒得出什麽有用的結論,訥訥地來了句:“認栽唄。”

余霆偏著頭看他。

黎縱嘟囔著:“就算錯了也都愛上了,還能怎樣,就那樣唄。”

他說著移開眼去,這兒看一眼,那兒看一眼,視線像是找不到落腳點,余霆這個問題問得他措手不及。他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不會信錯余霆,但如果真的信錯了,那……

……那也是沒有辦法。

他能怎麽辦?

……

好像也不能怎麽辦。

“黎縱。”余霆忽然叫他。

黎縱一轉頭,就看到余霆沖他笑著,一雙冷灰色的瞳孔溫柔得像是融進了一米陽光。

“謝謝你。”他聽見余霆這麽說。

黎縱也笑了:“謝我什麽?”

“謝謝你這麽信任我。”余霆每個字都說得很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