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酒莊

審訊室裏,沈棟雙手被銬在椅子上,民警正在給他剪頭發,一旁的女警正在給他熨西裝。

黎縱推開門進來:“你們先出去。”

他說著只站在門邊把門大大打開,就像個門童,那意思很明顯:馬上走人,我要關門。

民警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兒,誠惶誠恐地享受了這絕無僅有的待遇。

黎縱把門反鎖了,關掉了架在角落裏的攝影機和錄音設備,從包裏掏出了一個便攜式信號阻隔器扔在桌板上,往那一坐就對沈棟的造型做出了評價:“不錯嘛,感覺又回到第一次審你的時候,就是氣色差了點。”

沈棟穿著久違的白襯衫,臉頰兩側的已經瘦出了凹陷,整個人就像幾天幾夜沒睡過一樣:“謝謝黎隊。”

黎縱幫他的可不少,不知道他謝的是哪一項:“謝我什麽?”

沈棟艱難地伸展了一下彎曲的脊柱,看著手上的手銬捋了捋話頭:“我弟弟他從小性格懦弱,跟咱爸一個樣,我不想他以後走咱爸的老路,所以我沒讓他跟著我,他一直以為我只是個律師,他還總說想成為我這樣的人。”

他自嘲地笑了,長長地嘆了口氣,神色間完全沒有死刑犯該有的恐懼,反倒是一派釋然解脫的放松。

死刑犯黎縱見得多了,有驚懼交加的,死不悔改的,也有痛哭流涕的,也不乏有很多像沈棟這樣不痛不癢的,這還是黎縱第一次在這種情景下跟死刑犯聊天。對於接下來的聊天內容,這樣的開端也不錯,黎縱順著他問:“你父母應該死得都挺早吧?”

沈棟的視線在天花板上打轉,像是在回味些什麽,嘴角帶著微笑:“在我十四歲那年,我爸趁我媽睡著的時候割了她的喉,把她裝在了一個被套裏,用膠帶纏成木乃伊扔在了青神河大橋下面。”

黎縱壓了壓眼瞼:“淺灘木乃伊拋屍案?”

那是十七年前的積案了,黎縱剛進市局的那會兒就配合做過積案調查,近二十年攢積的舊案他都研究過,這個案子在當年很轟動,嫌疑人是死者的老公,但後來因為證據不足,和監控覆蓋不全等一系列原因成了懸案。

黎縱倒是沒想到,沈棟就是當年卷宗裏面提到的死者的兒子,更沒想到懸了那麽久的案子就這麽破了?

沈棟見他沒什麽反應,問他:“您不驚訝嗎?”

黎縱擡了一下眉毛,遺憾地嘆了口氣:“然後呢?之後你爸去哪兒了?”

“死了。”沈棟說,“他十六年前就上吊了。”

“可惜了,”黎縱咂舌,“不然你把真相說出來就算舉報有功。”

沈棟:“那我再舉報一個,十一年前的白衣女孩失蹤案。”

這個案子黎縱也知道,也是個懸案:“是你幹的?像你這種罪大惡極的人,過往幾十年身上背的人命肯定不在少數。”

沈棟點了點頭:“就是我殺的她,她的屍體就埋在我家門前往東五十米,你們回頭去把她挖出來還給她父母吧。”

“你這不算舉報,算自首。”黎縱從懷裏掏出小本子,用嘴咬開簽字筆,“為什麽殺她?”

“她弄臟了我弟弟新買的書包。”

黎縱筆尖一頓:“………………”

沈棟:“為了給我弟弟買那個書包,我在福臨包子鋪做工,天天被那個惡毒的老板娘打罵。”

福臨包子鋪?黎縱現在覺得有些離譜了:“福臨包子鋪滅門案也是你幹的?”

沈棟笑了。

黎縱看過那件案子的現場照片,場面血腥殘忍,光是想想黎縱就皺眉:“為什麽?就是因為老板娘打罵你?”

沈棟仰了仰頭,將最脆弱的咽喉最大幅度地暴露在空氣中:“打罵我都忍了,她根本不是人,我只是偷吃了一個包子而起,她罵我是豬狗不如,說我是牲口,連我那幾百塊的工資也不給我。”

黎縱算了一下,那個時候沈棟不過才二十歲:“為什麽不報警?”

“不想。”沈棟表現出了有問必答的城市,“我給他們的包子裏下了安眠藥,趁他們睡著用刀,一刀,一刀……還有那個男的,他睡得很熟,我本來不想殺他,可是他醒了。”他停頓了一下,突然話鋒一轉,“溫遙那個小子怎麽樣了?”

聽到溫遙的名字,黎縱眉頭狠狠皺了一下:“問他幹嘛?”

沈棟從黎縱的眼中看到了厭惡,說:“我不殺他並不是因為他拿了何家的監控,也不是為了滿足獸欲,這一點你們都猜錯了,我就是單純不想殺他。”

黎縱直視他:“溫遙是個幹凈的人,你那麽對他還不如殺了他。”

沈棟的臉上居然露出了愧疚的神色,黎縱以為自己眼花了。

沈棟說:“溫遙跟光之很像,都那麽努力生活。”

“可惜他命爛,遇見你。”黎縱聽到他念溫遙的名字比聽見殺人分屍還作嘔,甚至不知該如何定義沈棟臉上的愧意,沈棟識典型因為童年家庭的不幸而產生了扭曲的人格,他的犯罪道路開始得太早了,對於他這樣的人,早就沒有了對生命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