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末路(一)
四周一時靜下。
季風臨的嗓音融在淅瀝雨聲裏,仿佛也染上些許潮濕的氣息。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空氣中悄然蔓延,不等白霜行開口,他輕聲笑笑。
“一直想要當面感謝你,所以學著描摹你的樣子。”
季風臨說:“畫得怎麽樣?”
因為這句話,原本緊繃的氣氛頓時緩和許多。
他永遠不會讓白霜行感到尷尬。
“……嗯。”
白霜行把畫紙小心翼翼拿在手裏,指尖輕輕摩挲:“這麽久,你一個人,辛苦了。”
她想著一頓,好奇發問:“你和你養父,關系怎麽樣?”
這件事,她以前特意打聽過。
自從父親去世,季風臨便被送進福利院生活,後來收養他的人,是名獨居男性。
“還不錯。”
季風臨笑:“他是個很有親和力的人,堅持不婚主義,對我很好。”
當他彎起眉眼,不久前的壓迫感消散無蹤。
由於剛從睡夢中醒來,黑發沒經過打理,亂蓬蓬散在他額前,一雙眸子也是漆黑,在燈光映照下,呈現出琥珀一樣的柔暖色澤。
嘴角很薄,此刻微微翹起,顯出漂亮的弧度。
至於側臉——
白霜行眸光倏動。
她聽得認真,等對方說完,毫無征兆地突然起身:“稍等一下。”
季風臨有些疑惑,見她從椅子上離開,轉身走進臥室。
再出來,白霜行手裏抱著團軟綿綿的毛毯。
她步伐輕而快,伸出雙手,把毛毯遞給季風臨:“給。別加劇發燒。”
——他受到邪神汙染,發燒和頭疼欲裂都是症狀之一。
深夜雨寒,涼氣逼人,季風臨只簡單穿了件毛衣,時間久了,病情肯定會更加嚴重。
看他側臉,毫無血色的皮膚上,已然漫開病態的潮紅。
說話還有微弱的鼻音。
毯子並不厚重,對於深秋而言,厚薄程度剛剛好。
季風臨略微怔住,頷首接過時,嗅到令人心安的清香。
他認真道了聲謝,而白霜行走到陽台邊,關好落地窗,不讓冷風灌進來。
“養父把我撫養到高中畢業,等我上大學,就去了世界各地旅遊。”
季風臨坐上一旁的沙發,乖乖把毯子裹好,繼續之前的話題:“因為本職是作家,用他的話來說,旅行是為獲取更多靈感——你平時也會這樣嗎?”
白霜行也笑:“當然。”
陽台旁雨聲沒停,她懶洋洋坐在落地窗邊。
也許是被季風臨的情緒感染,有個人陪在身邊後,雨夜的陰郁沉悶被一掃而空,心情莫名變得輕松起來。
白霜行很有耐心,向他解釋:“一直待在家裏,整個人都會被憋壞。我要是覺得無從動筆,會去四處隨便逛逛,如果時間充足,就隨便買張機票。”
季風臨挑眉:“隨便?”
“隨便。”
她伸了個懶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有時一個人,有時拉著沈嬋一起——她很喜歡旅行。”
在那之後,他們聊了一整夜。
先是說到白霜行隨心所欲的旅遊經歷,後來又談起季風臨的童年和中學時期,最後話題轉向白夜的真相時,天色已經蒙蒙亮。
沈嬋舒舒服服睡了整夜,打著哈欠從臥室裏出來,瞥見陽台邊的兩道人影,被嚇了一跳:
“你們……就醒了?”
準確來說,是還沒睡。
季風臨看一眼白霜行:“早餐想吃什麽?我去做。”
白霜行對上他視線,義正辭嚴:“病人乖乖上床休息。做早餐這種事,就算我去,也不會讓你動手。”
想起這位大小姐曾經心血來潮的恐怖廚藝,沈嬋臉色一變,連連擺手:
“別別別,我們都是無辜孩子,還請白大廚手下留情,放我們一馬。”
頓了頓,又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不對……不對不對,你們坐這兒聊多久了?!”
*
接下來的近兩個月裏,白霜行身邊風平浪靜。
說是“風平浪靜”……但縱觀全球,白夜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無數人死於殘忍至極的生存挑戰裏,世界人口銳減,恐懼情緒無處不在、四下蔓延。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有關部門極力整頓,社會還是不可控地愈發混亂,單是搶劫與謀殺的新聞,就幾乎占據了報紙整張版面。
有人自暴自棄,趁此機會肆無忌憚地呻吟;有人覺得看不到希望,從高樓一躍而下。
更多人選擇大門不出,日日夜夜蜷縮在房間裏,然而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死亡的命運——
隨著邪神勢力日益擴大,每場白夜的波及範圍,都在迅速增長。
就算與世無爭,乖乖藏在房間角落,也會被街區內的其它生存挑戰拉入其中。
無處可逃。
人心惶惶。
“……唉。”
光明神女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裏的一條條新聞,不由嘆氣:“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