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舍

慕遲今日本在宮中處置朝臣的。

黎國朝堂有在宮變前便隨文遜投誠他的人, 也有守舊循矩的老臣舊勢,這段時日爭得水火不容。

慕遲本懶得管這些事,可眾人吵著煩著要他出面。

兵馬與死亡威脅下, 朝堂頓時平靜了不少。

也是在此時,司禮找了過來。

司禮說,喬綰出府了, 大抵是來找他的。

慕遲想到, 自己曾對她說過, 什麽時候有話說了再出去。

他以為她是對他服軟的。

畢竟誰人不知,現下這個陵京是誰說了算?但凡有腦子的也該明了形勢。

他是再不會主動前去找她的。

可等了許久, 等到幾個固執的老臣在朝堂上撞柱被帶了下去,等到滿朝文武紛紛散開,等到天色陰沉黑雲遍布。

都沒看見她的身影。

隱約中慕遲想起,今日是景家離京的日子。

等到他臉色難看地來到景府附近,果真看見了正依依道別的二人。

哪怕在笑著、卻眼眶通紅的喬綰, 目不轉睛地看著景闌離開的方向。

即便景闌的馬車已經消失不見,仍在看著, 一直看到雨滴墜落,雨勢漸大。

就在他想要上前“戳穿”她私自逃離公主府時, 她那樣突然地蹲下.身子大哭了起來。

像是極為不舍, 像是受盡了委屈。

絲毫不顧及形象的哭法,一聲又一聲地穿過雨幕。

慕遲看了許久, 那些委屈的慟哭聲, 像是一柄柄看不見的音刀,刺得他也忍不住彎了彎身子, 緩解心口徐徐鉆出的澀意。

這是痛嗎?

慕遲茫然地扣著心口處, 良久緩步朝那邊走去。

司禮忙要撐著傘跟上。

慕遲側了側眸, 司禮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想了想去了不遠處的街市。

慕遲只身走進雨中,一步一步走到喬綰跟前,蹲下。

身上的雲錦袍服頃刻濕透了。

喬綰仍在哭著,雙眼與鼻尖通紅,臉上雨水與淚水縱橫交錯。

慕遲遲疑了下,不覺伸出手,食指指尖輕輕探向她眼下的淚珠。

即便這個時候,她的肌膚仍是溫熱的。

眼淚也是。

喬綰擡頭,透過朦朧的淚眼和雨簾,看著眼前面無表情的慕遲。

他側了側頭,垂眸看著她,低柔地問:“真就這麽傷心嗎?”

哭得虛脫的喬綰擡手推了一把慕遲,可她已經沒了力氣,慕遲一動未動,反而她自己倒在了雨中。

喬綰的眼淚流得更洶湧了,她瞪著他,聲音滿是哭腔:“你滿意了吧?看本公主淪落至此,你心裏要笑死了吧!”

慕遲的眼中升起絲絲縷縷的迷惘。

他的確該滿意的,可是……他卻憤怒極了。

喬綰已經踉蹌著站了起來,看著自己滿身狼狽,而慕遲蹲在那裏仍不減昳麗清貴,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與雨水,又重重推了他幾下,直到將他推倒在地,才轉頭便要離去。

一輛馬車自煙霧朦朧中駛來,喬綰低著頭掩蓋著紅腫的雙眼,看也沒看便沖到馬車前,頓了頓拔下發間的一根簪子扔給馬夫,悶頭爬上馬車:“去公主府,這簪子便是你的了。”

司禮怔怔地駕著方才買下的馬車,看了眼手裏精致的金絲鮫珠簪,又心驚膽戰地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的自家公子,不解這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究竟發生何事。

反是慕遲仍維持著倒地的姿勢,一手撐在地上,手掌傷口的血混在汙濁的雨水中,良久,他才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朝馬車走來。

喬綰窩進馬車,久等不到馬車啟程,不由拍了下車窗,嗡裏嗡氣地催促:“快些!”

馬車仍一動不動,片刻車門一開一合,一道人影如白練徐徐出現在馬車內,平淡的聲音響起:“啟程。”

話音剛落,馬車已徐徐前行。

喬綰瞪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慕遲,細瘦的雙手緊攥成拳:“停馬,我要下去!”

司禮拉著韁繩的手一頓。

慕遲的眸子動也未動:“繼續。”

司禮松了一口氣,輕抽了下馬匹,低呼一聲“駕”。

喬綰死死地抿著唇,狹窄的空間,只剩自己和慕遲二人。

看見慕遲沾了泥漿的衣袖,喬綰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做了什麽。

他饒過她一命,卻並不代表他會一直饒她。

思及此,喬綰不由謹慎地朝角落縮了縮身子。

慕遲看著她極盡避開他的動作,怒極反笑:“公主這會兒知道怕了?方才推人時倒是英勇無懼得很。”

“英勇無懼”四字,在他唇齒之間輾轉反側,透著一絲諷意。

喬綰睫毛微顫,大哭過的情緒有些放空的輕松,還有疲憊。

她陡然不想再同他爭辯了,沉默良久,她低下雙眼,道:“當初在松竹館,攪了你原本計劃的好事,是我不對。”

慕遲雙眸微眯,似乎沒想到囂張驕縱慣了的喬綰竟會主動開口認錯,他皺了皺眉,盯著她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