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渡血

慕遲永遠不會忘記雁鳴山那夜, 他眼睜睜地看著喬綰乘坐的馬車墜入懸崖。

那樣鋪天蓋地的絕望,肢體發軟的無力,他此生不願再重溫一遍。

所以, 當得知喬綰前往西山時,慕遲難以克制地想起了雁鳴山的那個晚上,一路駕馬狂奔, 不過半個時辰便已到了西山下。

那個姓張的馬夫正在山下的茶棚飲茶, 喬綰孤身一人入了山中。

慕遲心中的恐慌已經到達了極點, 他尋遍了上次來時她走過的道路,卻始終未曾瞧見她的身影, 直到擡頭,看見山頂上,一抹鮮明的紅影在風中拂動搖曳,幾欲墜落。

慕遲只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

距離太遠,隔著霧氣, 看得並不真切,可慕遲卻知道, 那是喬綰。

只會是她。

只有她穿著這樣張揚的紅,才如此相得益彰。

慕遲不知自己是如何上山的, 想要快些上去, 腿腳卻不斷發軟,甚至幾次險些跌倒又掙紮著爬起來, 昨夜對戰阿爾赫未曾傷到幾分的手, 卻多了數道被嶙峋怪石割破的傷,眼前忽明忽暗。

一路上慕遲想了許多。

他想, 他不該對她生氣, 更不該一怒之下逼著她親耳聽見那些殘酷的事情, 甚至……如果她真的這樣傷心,他可以為她將聞敘白找來的,他甚至可以試著當那個見不得光的人……

總好過看著她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懸崖之上。

可無數的話,在走上山頂,看見站在崖邊的喬綰時,全數說不出了,他看著她的錦裘在山風裏劇烈拂動,張了張嘴,喉嚨如被堵住一般,最終只艱澀地念出她的名字:“喬綰。”

以及那句近乎懇求的話:“回來。”

喬綰不解慕遲怎麽會知道自己會在此處,可想到這人如今的本事,派個人跟蹤她也沒什麽意外的。

她只是有些迷茫,疑惑眼前這人怎麽和昨天比起來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臉色煞白,眼眶通紅,詭艷極了。

說的話也莫名其妙。

喬綰抿著唇,沒有作聲。

“喬綰……”慕遲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朝她輕輕地移動了一小步。

喬綰下意識地倒退一步想要避開,地上的石子被她踢到,墜入山崖下,沒有回音。

“不準動!”慕遲的聲音惶恐嘶啞,眼前忽明忽暗,幾欲暈厥。

喬綰被他說的心中一跳,眉頭緊鎖:“你在這裏做什麽?”

慕遲的唇動了動,幾次張嘴想要言語,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良久方才艱澀地一字字道:“你過來,喬綰。”

喬綰抿緊了唇盯著他,好一會兒開口:“你離我遠些。”

慕遲的喉結用力滾動了下,卻並未反駁,只小心地說:“好。”

話落,他果真後退了幾步。

喬綰沒想到他這般聽話,頓了幾頓也離山崖走遠了幾步。

卻在她走出三四步時,眼前一陣鮮亮與雪白相間的背影如霹靂一般閃過,帶著她頃刻間離山崖已有一丈遠。

喬綰嗅著熟悉的寒香裏夾雜著的濃郁血腥味,立刻知道自己被騙了,不覺用力地推打著眼前人,怒罵:“你又發什麽病,混蛋,放手。”

慕遲任由她打罵著,只看著她憤怒生氣的面頰,下瞬猛地將人擁入懷中,手仍在不斷地顫抖著。

喬綰被死死困在慕遲的懷中,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他通紅的眼眶泛著濡濕。

喬綰愣了下,旋即想起來掙紮,下刻胸口卻湧起一股沉悶悶的熱痛,惹得她有片刻無力,可這股熱痛很快消失,就像幻覺一般。

喬綰只緩了一息,便竭盡全力地想要將慕遲推開。

慕遲的手卻如銅墻鐵壁一般,擁著她一動未動。

到後來喬綰也沒了力氣,幹脆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頭泄憤。

慕遲仍無所覺察,只俯首埋在她的肩窩處,身上雪白的狐裘將二人籠罩在其中,與她身上的嫣紅錦裘糾纏,於山風之中拂動著。

不知多久,久到喬綰咬人的牙都酸了,慕遲方才動了動。

就在喬綰以為這個突然犯病的瘋子終於要放開她時,他卻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任由她反抗地拍打他,他只一步步沿著山路朝山下走。

沿路遇見了正匆忙往山上趕的司禮,見到慕遲懷中抱著的喬綰時忙垂下視線,心中卻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他仍記得上次公子抱著那個假屍體意識全無的癲狂模樣,若是再來一次,他不敢想象後果會如何……

慕遲抱著喬綰直接走出了西山,徑自上了山下的馬車。

馬車很快前行。

“放開!”喬綰瞪了一眼慕遲道。

慕遲看著她,輕柔地將她放在自己身旁的位子,才松了手。

喬綰得了自由飛快起身坐到他的對面,抿著唇謹慎地瞪著他:“這是我的馬車,你下去。”

慕遲此刻似乎才終於平靜下來,喉嚨緊繃了許久,嗓音仍嘶啞得厲害:“為何要來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