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喬慕

慕遲這段時日的心情既歡愉又煩躁。

歡愉是因著與喬綰的關系突飛猛進, 他們親熱而親密,她也再未阻止他前去金銀齋。

好像……除了那層窗戶紙,他們再無任何隔閡。

煩躁則是因為半年之約將要到了, 可喬綰始終未曾提及過留下一事,哪怕他幾次三番地隱晦提及成親,也總被她繞過去。

慕遲偶爾會難以克制地做起噩夢。

夢裏有時在雁鳴山上, 她穿著嫁裳站在山崖之上, 而他的聲嘶力竭卻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阻隔,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義無反顧地跳下。

有時是在松竹館中,他在金絲籠中彈著琴, 可喬綰卻買下了另一名小倌,自始至終未曾看過他一眼……

慕遲自噩夢中清醒時,心口仍抽搐般的痛,只能緊緊地擁抱著睡在自己身側的喬綰,安撫著一陣陣的惶恐。

這日傍晚。

慕遲處理完公務從東宮出來, 徑自去了金銀齋接喬綰,金銀齋的夥計告訴他, 今日鋪子不忙,喬綰早便回去了。

慕遲回到府中, 夕陽剛好收起最後一抹余暉。

想到一會兒便能見到她, 慕遲不覺彎了彎唇,習慣地摩挲著腰間香囊上的“綰綰”二字, 走到寢房門口。

裏面傳來喬綰與倚翠說話的聲音。

慕遲頓了頓, 想要轉身離去,下刻卻聽見倚翠道:“小姐, 您真要隨他們走啊?”

慕遲的腳步僵在門口, 一動未動, 呼吸也不覺凝滯。

過了一會兒喬綰才開口,語氣輕松:“還有二十日,便無需藥熏了,只需服藥便好。”

“我都忍了這麽久了,要受不了了!”

倚翠滿心擔憂:“若是殿下不同意怎麽辦?”

“他說過不會困著我的,”喬綰笑,“再者道,我便對他說我去青州,青州這麽近,有什麽不放心的?到時出了燕都,還不是我說了算!”

倚翠沉默許久:“那我隨小姐一起……”

“不可,”喬綰忙道,“人各有志,倚翠,你有你自己的志向,不必一路跟隨我,且路途遙遠,你和司禮如今兩情相悅,我怎麽忍心讓你們勞燕分飛?”

“小姐……”

“此事便這麽定了,”喬綰不容回絕道,隨後長籲一聲,“終於要結束了。”

終於要結束了。

慕遲在門外聽著,只覺自己經脈中的血被凍結住一般,從心底滲出陣陣森寒。

他說過,不會困著她。

可原來,他從來都留不住她。

就好像那些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噩夢成真了一般,慕遲僵硬地立在門口,腦子裏一片空白。

卻在此時,房門被人從裏面打開。

倚翠被門外的人影驚了一跳,看清來人匆忙福了福身子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慕遲只蒼白著臉點點頭走進房中。

裏間的喬綰聽見動靜轉頭看了過來,看見慕遲的臉色時愣了愣:“你怎麽了?”

慕遲沉默片刻,扯唇笑了起來:“無事。”

喬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外面漸暗的天色:“你今日回來得晚了些。”

慕遲認真地望著她,他想,他許是真的懦弱至極,不敢問方才聽見的一切,只低聲應:“以後不會了。”

喬綰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只覺他今日有些異常:“真的沒發生什麽事?”

慕遲的心緊縮了下,她這樣一句平靜的話,都讓他覺得她是在關切他,進而生出似歡喜似悲哀的情緒。

慕遲走到她跟前,緊緊地擁抱著她:“只是突然很想你。”

喬綰默默地坐在原處,下瞬想到什麽,拍了拍他的後背:“對了,我有話同你說。”

慕遲的手一顫,沒有松開她,仍埋進她的頸窩,輕輕“嗯”了一聲。

喬綰沉吟片刻,想到過上二十日便無需藥熏了,她便想隨著金銀齋的商隊到各處走動走動。

大齊的民風比黎國還要更開化些,此處商隊裏,女子便占了小半。

這一次商隊要去金城進一批狐裘,聽商隊的人說,金城也有沙漠,雖然比不上西北的雄渾,卻也自有風情。

喬綰聽得心中直癢癢,可是金城離著燕都不遠卻也不近,來回也要十日,以慕遲的性子,怕是不會應下,索性便先告訴他,她去附近的青州,待離開燕都再“先斬後奏”。

思及此,喬綰咳嗽一聲道:“等過段時日無需藥熏了,我想隨金銀齋的商隊去青州……”

喬綰的話沒說完,便感覺到擁著她的手更用力了,恨不得將她嵌入他的骨血之中一般。

“你做什麽?”喬綰皺眉,“有沒有聽清我方才說的?”

慕遲的長睫輕顫了下,徐徐松開她,望著她的眼睛:“去青州?”

喬綰迎上他的視線心中一虛,下刻一揚下巴:“是啊!”

慕遲的喉結上下滾動著,有些惱恨起自己的敏銳來,讓他一眼便看出她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