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搖光愣了愣,方才不自覺的笑容也在商驁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語下漸漸淡了下去。

面前的商驁抿了抿嘴,像是沖動之後終於招呼了理智似的,臉上露出了兩分不易察覺的局促。

沈搖光不由得嘆氣道:“許是怪我當年不夠重視你,未曾教過你當如何與人為善。”

商驁的嘴角抽動了幾下。

沈搖光現在的態度分明已經足夠寬容和緩了,冰冷的神態中也多出了幾分難得的作為尊長的慈愛。但商驁卻像根本無心消受似的,臉上的表情變了變,仍舊是難看的。

就好像,他想要沈搖光做的,不是個寬厚仁慈的好師尊一般。

這個認知讓沈搖光覺得有些好笑。

不做好師尊,還能做什麽?

他雖不理解,卻也包容了商驁的奇怪。見商驁不言語,他補充道:“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商驁的眉頭卻皺得死緊,好像有點不耐煩,在這兒待不住了似的。

他四下裏看了看,目光倉促的像是急於找點能轉移的話題,最終落在了那只空蕩蕩的藥碗上。

“……今日的藥算是喝完了,我明日還回來看,你別想落下一頓。”

商驁語氣兇惡,幹巴巴地說完,轉頭就走,動作有些說不出的狼狽。

“且慢。”沈搖光叫住了他。

商驁回頭,沈搖光說道:“不知聶姑娘如今怎樣了?”

一個口口聲聲地叫郎君,一個彬彬有禮地喊姑娘。這一人一鬼之間,倒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商驁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心下堅定不移地否認自己沒有吃醋。

“還活著。”他冷言冷語,翻臉快得勝過了翻書。

沈搖光微微松了口氣,說道:“那就好。也望你不要責罰她。想來她三魂七魄不全,心智如同幼童,並不是有意害我。”

許是想通了些之前發生的事,沈搖光雖不明言,卻也莫名敢同商驁打商量了。

商驁的眉心擰成了疙瘩。

他表情冷極了,看向沈搖光的目光也分外不善。但沈搖光今日卻不再像往日一般,感到那般強大的威脅和戒備,反倒隱約從他的冷厲中看出了幾分外強中幹的味道。

也是多日以來,似乎除了態度惡劣,商驁從未親自做過任何對他不利的事。

他們二人沉默地對峙了片刻,一個劍拔弩張,一個氣定神閑。

沉默之後,商驁莫名其妙地問他:“你很喜歡她啊?”

沈搖光不理解他為何這麽問,但從商驁的表情裏,卻看出了一種需要謹慎回答的意味。

……因為商驁目光如電,看起來,似乎極其在意他的答案。

他不擅說謊,也極坦然。只微微一愣,便答道:“聶姑娘一片赤子之心,為人陷害,是個可憐人。”

“你很喜歡和她說話?”商驁又陰惻惻地問。

沈搖光想了想,遲疑著點了點頭。

“……你倒是慧眼如炬啊。”

商驁竟瞪了他一眼,涼涼地說完,轉身走了。

只剩下沈搖光在原地,半天才回過神來。

他對著空蕩蕩的寢殿,許久,微微出了口氣。

——

第二日,九天山上下了雪。

侍女們在沈搖光寢殿中侍奉了多日,漸漸也熟絡了幾分,不像往日那般拘謹。看沈搖光雖冷淡不愛笑,卻也寬和,漸漸的,也敢在沈搖光閑來無事時閑話幾句。

沈搖光坐在窗前看書,就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今日雪下得大。

“奴婢上九天山之前,還未見過這般大的雪呢。”一個侍女將熱茶放在沈搖光手邊,又替他添了件外袍。

“是呢。”

旁邊灑掃的侍女接話道。“許是只有仙人們住的地方,才會有這樣的天氣。”

“仙尊大人以往也是住在這樣的神山上吧?”有侍女問道。

聽見她們問到自己,沈搖光從書頁中擡起眼來,對她們淡淡笑了笑。

“我以往住在蓬萊州,蓬萊州向南,只有冬日才偶爾見得到雪。”

“啊……”那問話的侍女未曾想到沈搖光會對她笑,怔愣了半天,才紅著臉笑道。“是奴婢見識淺薄。還以為仙尊大人這般遺世獨立的仙長,都是白雪的精魂化成的呢。”

這話倒教沈搖光有些好奇了。他只知凡間會將他們這些修士神化,卻不知他們素日竟是這麽想的。

“蓬萊州那也是仙人才住的地方呀!”一個侍女插嘴道。

“是了。我家長輩說,蓬萊州四季如春,仙氣縹緲,便是仙尊大人的上清宗,就在那裏立派的。”

侍女們紛紛發出感嘆的聲音,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一時間,便是不喜歡熱鬧的沈搖光都不由得微微揚起了嘴角。

便在這時,有個侍女發出了一聲細微的驚呼。

眾人都往外看去,就見是聶晚晴,又出現在了窗子外面。

“又……又是那位修羅大人……”有侍女畏懼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