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也是言濟玄第一次看見沈搖光這般。

神色冷冽, 眉頭皺起,便是坐在窗前的椅上,也如同端坐高堂一般, 有種不怒自威的味道。

他能篤定,這是沈搖光能發的最大的脾氣了。

當年他入百草谷沒多久時,便見過沈搖光, 這麽多年來都沒見他這樣眉目氤氳著冷冽的不悅。便是當年他與師尊在上清宗做客,有新入門的弟子偷盜,鬧到了他跟前,在百草谷的眾多醫修面前丟了上清宗的臉,沈搖光也未曾怒形於色。

當時他淡淡地看向那個被扭送來的新弟子, 即便周遭上清宗弟子都面露難堪, 旁側的兩個長老臉色已經很難看了,沈搖光也是風雲不動, 神色淡漠。

“你今日來此, 想必也知自己犯了多大的罪過。”沈搖光對他說道。

那弟子一個勁地叩頭認錯,沈搖光的神色卻不為所動。

“按宗門律法, 你今日當被逐出上清宗, 此後便再無幹系, 也不得再說自己是上清宗的子弟了。”沈搖光說。

那弟子卻一個勁地道饒命。

便是剛入百草谷沒多久的言濟玄都知道其中的意思。

宗門規定是宗門規定,但是否遵循規定, 只是沈搖光一句話的事。尋常偷盜的罪責是逐出宗門, 但今日在旁的宗門面前教宗門顏面掃地,沈搖光便是要了他的性命、或廢了他的經脈, 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但沈搖光卻涼涼地收回目光。

“何至於讓我饒你的命?”他道。“上清宗不會把你逼到山窮水盡, 需靠偷盜度日的地步。暖飽之時仍舊要走歪門邪道, 你該憂慮的, 是自己以後的路該如何走。”

說著,他端起手邊的玉杯,在裊裊茶煙中輕輕揭起杯蓋。

“日後路途坎坷,可比我取你性命要苦千百倍。”

他垂眼抿了一口茶,階下的弟子們早就意會,將那弟子拖了出去。

言濟玄到現在都忘不了沈搖光當日看向他師尊時,清淺淡然的那一笑。

“谷主見笑了。”

他坦然而又輕描淡寫,像是從不會因凡人而有任何喜怒的上仙。

——

沈搖光猜得沒錯,言濟玄的確知道內情。

他只聲色俱厲地逼迫了幾句,言濟玄便朝他低下了頭,說道:“這件事……我早便想告訴仙尊。奈何有九君的命令,我不敢擅專。但如今事情已經到了尾聲,我想,還是該說的。”

“你只管講便是。”沈搖光說。“他不會罰你。”

他話說得篤定,兩人皆是心知肚明——沈搖光的意思,是要在商驁面前庇護他。

言濟玄徐徐地將這些日發生的事告訴了沈搖光。

沈搖光聽後幾乎愣在了原地。

洗精伐髓的古籍、深淵下的密室、奪來的六脈仙草。

還有那古籍之中所記載的煉化仙草的陣法。

那一日,商驁啟動法陣,一夜之後用自己的修為煉化了仙草的其中一片葉。此後,他便令衛橫戈領著鬼兵復制他當日的陣法,每當法陣制成,商驁便帶著仙草將自己關在密室之中。

每一片煉化的葉片都化作環繞仙草的金光,那金光越多,商驁面上瘋狂的希望也就越多。

卻在商驁煉化最後一片仙草的那一日,異變出現了。

那天,商驁打開密室的石門,叫言濟玄進去。

在密不透風的密室之中,言濟玄看見了那株被完全煉化的仙草。

六道金光環繞著,變成了一只金光流轉的光球。

言濟玄也愣住了。

他只知商驁逐一煉化仙草的方法並沒有錯,卻不知仙草完全煉化之時,卻並沒有自動結成一枚金丹。

它變成了一團觸碰不到的、連實體都沒有的光。

“這是怎麽回事。”那時,商驁怔怔地盯著那團光,問言濟玄道。

他側過頭去看向言濟玄。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言濟玄知道,即便此時油盡燈枯,若是他給不出合理的解決辦法,也會被商驁殺死在這裏。

他拼命搜尋著自己腦海中典籍的影子,將那些晦澀的文字比照著面前的光。許久,他看向商驁,試探著說道:“或許,仙草需要一處載體。”

“載體?”

“是。正如九君的變異五靈根,那些修為之所以會被您的身體吸收,就是因為您的元嬰是一處天然的載體。仙草也是如此。煉化的精華若是無法凝結成實體,便說明它需要依托在其他的實物上,正如有一些草藥,是需要藥引的。”

“那要什麽東西能當載體?”商驁盯著他。

——

“金丹……”

沈搖光喃喃自語。

一顆完整的、神級靈獸的金丹有多難得,沈搖光是知道的。

和道修一樣,妖修的體內也會有一枚煉化的金丹,既是妖修的靈力精華所在,也是它們身體中最為脆弱的命門。

道修之間若要取對方性命,便會朝著丹田處,攻擊對方的金丹或元嬰。而若要殺死一只妖獸,自然也是要尋到對方的獸丹,一舉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