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當白日的喧鬧散去, 整個西苑浸入寂靜的夜色中,張燈結彩的新房也滅掉了最後一盞燈。

回廊拐角處,玉藻推開阿松阻攔的手:“女郎根本沒來月事, 你到底要做什麽?”

阿松搬出主謀:“長公主有命,我只能奉命行事。”

朔月急了,低聲吼道:“這不是添亂嗎?這是女郎的新婚之夜啊!”

且不說謝原結親時已被刁難過, 單說他今日謙遜有禮、和氣周到的表現,也叫人不忍再捉弄, 一心希望他能與女郎琴瑟和鳴,夫妻恩愛。

最重要的是, 這樣做對女郎有什麽好處?

但凡謝原多想一層, 都該懷疑是北山故意拿喬, 在洞房裏還給了他個下馬威。

娘家再強大, 也不該成為隨意揮霍夫妻感情的理由。

夫妻第一夜就離心,往後怎麽辦?

阿松默了默:“我也不知。”

朔月還想說什麽,玉藻攔住她, 嘆道:“夜深了,別再爭了。事已至此, 房中也無動靜傳出,靜觀其變吧。”

……

這一夜注定無事發生,各種意義上的無事發生。

次日一早, 歲安是被熱醒的。

身上發沉,渾身是汗,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 低頭看去,沾著眼屎的黑眸透出疑惑。

誰給她蓋了兩床被子!?

一擡頭,滿室喜紅, 歲安終於想起她是誰,她在哪兒、幹了什麽。

她昨日成親了,禦賜西苑行禮,昨夜是她的新婚洞房夜。

可成婚這件事兒,不止有身體的勞累,更有心緒的動蕩,一番折騰下來,比想象中勞累百倍,她等在新房,困意洶湧。

然後她就睡了。

欸!?

睡了!?!

不對不對。

說好只是稍稍小憩,趕在謝原回房前就叫醒她的呢?!

歲安敲了敲腦袋,試圖找出些可能被自己遺忘的記憶。

一片空白。

她的的確確一覺睡到天大亮,眼下……

歲安看向身側,新婚夫君不見了!

床上有睡過的痕跡,歲安伸手去摸,一片冰涼。

她連忙揚聲喊人。

朔月等人早已等候在外,聞聲而入,分工伺候。

歲安起身更衣,眼神在房中尋找:“夫君人呢?”

若是昨夜一切正常沒有意外,朔月她們幾個這會兒必要打趣歲安——不愧是新婚燕爾,片刻不見便相思。

可現在她們一個比一個心虛,老實道:“郎君正在園子裏練拳呢。”

歲安:“練拳?”

玉藻:“是啊,奴婢們過來時,郎君還交代說,讓您多睡會兒。”

所以,謝原昨日的確宿在房中,只是因為她不負責任的睡去,這婚成的終究不大完整。

歲安理著思路,確定了一件事。

棉被,是謝原給她蓋上去的。

立夏時節,雖還用不上冰,但西苑的喜床用的還是塞了厚棉的棉被,一床繡鴛鴦戲水,一床繡花開並蒂,在新婚之夜裏拉滿氛圍。

可是,一面讓人不要打擾她,一面用被子把她悶醒……

真的不是在捉弄她嗎?

歲安望向朔月和阿松,多少有些不悅——我睡了,你們也睡了?

朔月和阿松連忙垂首,大氣都不敢出。

歲安忽然生疑。

對啊,她睡著了,她們也睡著了嗎?

昔日在北山,她們的確伺候的細膩,尤其她休息時,誰也不會打擾。

可昨日是新婚,想也知道不能讓她直接睡過去,這也不像她們會做的事。

思考間,歲安的目光無意間一轉,看到了鏡中的自己——披頭散發,睡眼惺忪。

試想一下,昨日謝原帶著新婚的愉悅走進新房,卻見到她睡得不省人事。

他們未飲合衾酒,未行結發禮,連夫妻之禮都……

思緒一岔,情緒就有些受不住,歲安忽然雙手抓頭,雙腳跺地,懊惱哼唧。

她到底做了什麽啊!

這一幕剛好被晨練歸來的謝原撞見。

他腳步一頓,側身隱於外間,蹙起眉頭。

謝世狄曾以他不懂風情為由,有事無事便同他傳授些虜獲娘子們芳心的殺招,其中又以無微不至的用心呵護為重點。

雖然他半點履行的興趣都無,但因過耳不忘,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女子來月事,一忌涼身,二忌勞累,表現為易燥易怒,當以暖身甜湯澆灌之,否則會紊亂體虛,格外痛苦。

但若拿捏好這一點,必成會心一擊,百發百中,百花叢中無敵手。

昨夜阿松那些話,謝原多少存疑,怎麽這麽巧在新婚夜來這個?

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好過疏漏出錯,所以今早醒來時,看著熟睡中的歲安,謝原默默將自己的被子給她蓋上,塞緊,保暖,然後才出門。

此時此刻,謝原看著一向溫和的歲安如同一只暴躁小獸,周遭噤若寒蟬,十分貼合症狀,又覺來事一說不像作假。

謝原站在門口,清了清嗓,裏面立刻安靜,阿松和朔月一起迎了出來:“郎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