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頭頂是烈陽艷光, 眼前是熟悉山階,和久違的故人。

可當這個人出現在眼前,歲安竟有一瞬間的恍惚, 周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

有的人分別時, 曾以為死生不復相見。

被留下的人,獨自深陷困局,獨自掙紮痛苦,獨自碾碎回憶,獨自邁步往前, 偶爾崩裂傷口,終於,在反反復復的愈合和復發後,迎來最後一次愈合。

最後, 將橫亙疤痕的傷處放置心底,成為過去。

但這卻不是最後的結局。

那個毅然離開的人,會在某個瞬間不期然的出現在眼前。

他帶來的所有震驚、意外,甚至在心中引發的那一絲絲舊傷的余震, 都像是老天對這份釋然的核驗。

綽綽人影外, 商辭的目光掃過其他人,看似無意, 卻又精準的落在了歲安身上。

兩人的目光不期然的對上,歲安神情未變, 腳尖卻不安的輕動, 下意識想要避開這樣的場景。

相扣的大手忽然松脫,改為包裹的姿勢,輕輕握住她的手,連帶冰涼的指尖一並裹住。

隨著這個動作, 歲安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按住了心神,不由側首看向身邊。

謝原握緊她的手,指腹輕輕搓揉著她的指尖:“我早上說什麽來著?”

“什麽?”歲安有些狀況外。

“我說山上濕氣重,多帶件披風,熱可以不穿,好過冷了挨凍。”說著,謝原忽然捏了下她的指尖:“還跟我犟嘴。”

歲安眼神輕動,才發現整只手都被他包在掌中,穩穩有力,發涼的指尖已被他暖了回來。

前一刻的震驚與恍惚忽然間消失無蹤。

歲安自嘲的笑了笑,心神恢復如常,甚至小小的朝謝原挪了一步,偏頭傾向他:“下次不犟了嘛。”

她竟像是在撒嬌,尾音打了個轉兒,拖著他的手臂晃了晃。

謝原頭皮直接麻了一下,卻奈她不何。

自從她上次來月事找過一次死後,竟像是一股腦紮進這門學問裏,還偷偷在枕頭下面藏了圖冊,實戰能躲就躲,幹撩不亦樂乎。

娶個比自己小好幾歲,活潑大膽,求知欲還重的小娘子,真的要命。

謝原笑了一聲,目光漫不經心掃向前方,剛好看到商辭收回目光,含笑與謝世知應話。

“歲歲。”孫氏轉頭呼喚,“來。”

歲安連忙應聲,剛邁出步,手上的拉扯感將她往回帶了一下,她疑惑轉頭,見謝原笑著,不讓她往前走,又沒有放手的意思。

“歲歲?”孫氏還在喚她。

謝原倒打一耙:“愣著幹嘛?走啊?”說完率先邁步,成了他拉著落後的歲安過去。

“歲歲,”孫氏伸手拉過歲安,“這是你父親派來接我們的學生,眼下親家公在前山書院,長公主在後山設宴,你說咱們是直接去後山,還是先去前山與你父親見一面呢?”

今日之行,歲安出力更多,孫氏這麽問,一來是當著北山的面提現謝家對歲安的重視,二來,北山規矩確實不同其他地方,他們今日已是打擾,若有歲安打頭,至少在親家這裏不會出錯。

孫氏這麽一說,歲安反倒不好無視商辭。

正當她暗暗舒氣,打算擡首面對商辭時,謝原忽然笑道:“這位師弟看著眼生,我陪歲歲來了多次,竟一次也沒見過。”

歲安愣了愣,偷偷瞅謝原。

商辭本是向著歲安與孫氏的方向,聞言望向謝原,淡淡一笑,“商某拜師入門那年,安娘才十歲出頭,而後出師入仕,外派任職,日前才回到長安,謝郎君自是沒有見過商某。”

謝原笑了笑:“原來不是師弟,是師兄啊。商郎君認得我?”

商辭眼神平和:“商某在外時,已聽聞安娘出嫁之事,她身邊的,除了謝郎君還會有誰?”

“去後山也要途徑前山,可先與父親見一見。”歲安突然開口,直接打斷了兩個男人你來我往,給出行動建議。

歲安:“況且,今日還有監生與北山門生的學問切磋,父親和幾位叔父有興趣的話,不妨留在前山,兒媳則帶母親和妹妹們去後山小坐,陪母親說說話。”

謝世知點點頭:“就按照歲安說的辦吧。”

昔日的少女已作婦人打扮,言行舉止間更多是身為新婦的溫柔與賢惠,竟不見絲毫舊時模樣,可偏偏這樣的她,更引人注目,忍不住想要打量、探究她。

下一刻,歲安的目光直直的看過來,溫柔淺笑,一如從前,商辭瞳孔輕震,竟有一瞬間恍惚。

過往數年,他已數不清自己回憶過這張臉,這抹笑多少次。

每次極盡艱難疲憊時,閉上眼便會見到這張臉湊到跟前,目光純凈無暇,笑容動人心魄,能讓人放下一切防備和算計,只想極力擁她入懷,聽她軟軟的勸:“師兄,休息一下吧。”

“商師兄,煩請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