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長時間沒有挑燈夜讀,第二天上了餐桌,李珩腦子依舊處於漿糊狀態。

各科知識點在裏面滾成一團,偶爾還會蹦出來幾句英語老師帶著濃厚口音的語法解釋。

少年眼睛帶著淡淡的青黑,側邊總是會翹起來的那一卷毛也被熨貼地壓在其它頭發下面,瞧上去還是乖巧,卻總給人莫名蔫噠的感覺。

他第三次把小籠包蘸進旁邊用來配腸粉的調制醬油裏的時候,謝夫人終於忍不住了。

謝夫人重重嘆了口氣,幹脆給他重新換了兩個料碟,裏面都倒上醋,“怎麽又熬夜?”

李珩默默吸了一口帶著醬油鮮味的湯包,心虛得不敢看她,更不敢去回應旁邊謝篤之帶著幾分探究的視線。

昨天和謝篤之說完晚安,甚至剛剛九點出頭。

但是他確實學到了半夜兩點。

早上六點鐘起來,滿打滿算也只睡了四個小時。

“熬夜怎麽啦。”謝思之打了個哈欠,“說得好像我們家其他人不熬夜一樣。”

他半夜才有靈感畫畫,另外三個工作狂和咖啡當喝水,淩晨處理文件看企劃簡直不要太家常便飯。

至於謝夫人,雖然沒有那麽頻繁,但半夜工作完之後還去追電視劇的情況也不少。

他說完就給少年飛了個眼波,意思是哥哥罩你。

看著他眼底下方同樣不甚明顯的青黑,少年默默投去感激的目光。

畢竟問題不在於熬夜,而是熬夜的理由。

不提謝夫人會不會覺得他努力過頭本末倒置,單單是謝篤之這道坎,少年心裏面就過不去。

哪怕謝篤之早就已經不是學生了,可想到昨天他腦子裏只有考試,匆忙中帶著點慌亂地以“要休息了”為理由中斷聊天,他就感覺自己好虛偽。

……虛偽得就好像以前總在成績上壓他一頭,悄悄被窩裏背單詞還說自己每天十一點準時休息,勸他放棄努力的學習委員一樣。

“說得好像你不熬夜還能長高似的。”謝夫人喝完杯子裏的豆漿,斜斜瞥了他一眼,“你弟弟還小呢,小孩子老熬夜長不高。”

明明是雙胞胎,卻比哥哥矮上將近兩厘米的謝思之:……

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思之狠狠搶走了謝慎之面前切好的和牛三明治,沒忘記瞪了他一眼。

“媽,身高明明是基因決定的。”青年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反駁,“這都幾幾年了,你怎麽還是熬夜長不高的老一套。”

“你以前熬夜打遊戲,被我收掉的幾十部手機還在書房。”謝先生靜靜擡眼。

他放下手裏的報紙,順手摘掉讀書鏡,“體育課逃課,朋友喊你打籃球你也從來不去,能有老大高才稀奇。”

意思是多從自己身上找問題,不要有事沒事就怪遺傳基因。

“不要學你二哥。”謝慎之想不到該說什麽,跟在父親後面幹巴巴地補充。

“多鍛煉身體才能健康。”

青年這樣說,語調古板得一派天然,活像哪裏走出來的老幹部。

“……”說得好像他不鍛煉一樣。

他只是不喜歡球類運動而已。

謝思之後槽牙咬得咯吱響,愈發覺得這個家確實不太能繼續待下去了。

一想到青年是好心解圍,才會被其他家人圍攻的,李珩心裏就充滿了愧疚。

雖然他的二哥有時不太正經,但是個好二哥。

少年裝作無事發生,給他夾了兩個小籠包,又把面前裝了醋的蘸碟也推過去。

他試圖像對方之前給自己拋飛眼一樣,也以眼神傳遞感謝和鼓勵,卻猝然間撞上一雙黑沉的眸。

是謝篤之。

青年眸光帶不解,隱隱能看出失落。

可能是想不通他為什麽他騙說早睡。

被他這麽一看,少年頓時把剛剛打算做的事拋到腦後,心虛移開視線。

想到自己的作為,他更愧疚了,斟酌片刻,往謝篤之碗裏夾了一個小籠包。

——大概算討好,或者說作為心虛的彌補……?

李珩不確定地想。

殘存的良心讓他無法保持沉默,直到話題徹底過去,早餐結束。

“我昨天休息得很早,半夜睡醒後就多看了會兒書,沒注意時間。”

他帶著點難為情頗為含糊地開口,顛倒了一下因果,“下次……會注意的。”

等下次,他就已經調整好狀態,不會像今天這樣精神恍惚了。

“會不會是床太硬?”謝夫人也顧不上翻舊賬了,開始擔心他睡不好,“讓福叔給你換成那種水床怎麽樣?”

“剛好夏天也快到了,水床涼快。”

“乳膠會更好吧?”謝思之不甘寂寞,“再把被子換一下,水床寒氣太大。”

少年默默把“床很好,是我睡眠質量不好的原因”這句話吞回去。

……和再分析他為什麽睡眠不好,用各種方法解決或幹脆請醫生比起來,換個床墊子已經很不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