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好大官職

朱重八和張希孟說完,就主動到了賈魯近前,深深一躬。

“賈老大人,咱不會說別的,只是知道修河是千年工程,造福子孫的大事情,不能沒有老大人,還望老大人能看在蒼生百姓的面子上,幫幫忙吧!”

老朱抱拳拱手,賈魯卻是半點沒有回應,直接把朱重八晾在了一邊,讓老朱尷尬無比,這也太不給面子了。

張希孟看在眼裏,氣得不行。他也愛惜賈魯的才幹,可你老匹夫不識趣,那就怪不得我了。

“賈大人,家父以雲莊先生的字給我取名,卻也不是他荒唐,而是他要告訴後人,如雲莊先生一般,一心救民,也不過是落一個活活累死的淒慘下場。家父是想讓子孫後代,永遠不要給元廷做官,大元朝不需要第二個張希孟!只是誰也沒有料到,元廷短命至此,已經風雨飄搖,朝不保夕了。”

賈魯默默聽著,張養浩的死,的確讓不少漢人官吏傷感……老頭是去陜西賑濟災荒,一路上遇到活人就給吃的,遇到屍體,就掩埋起來。

籌措糧食,救濟災民,還要去廟裏祈雨,哭求上天,又要和元廷的貪官汙吏,地主豪紳周旋,幾個月下來,雨下了,民活了,老頭也徹底累垮了,死在了任上。

那一首著名的山坡羊,就是張養浩在前往陜西的路上,經過潼關,奮筆書寫。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老師如此下場,他的侄子死在了元兵手裏,他的侄孫落到了紅巾賊中……面對此情此景,賈魯是真的沒法裝蒜了。

他可以跟朱重八不假辭色,但是他不能對張希孟板起面孔,畢竟還要看那位老人的面子!

“哎,老夫不是不識擡舉,實在是病體沉重,死在旦夕。我一生所學,七成都在治水之上,只是我奉旨開河,弄得天怒人怨,到底是有功,還是有過,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了。如今天下大亂,沒有幾十年,如何能重歸太平?就算老夫能挺過這一場病,恐怕也沒幾年好活。”

賈魯仰起頭,看了眼朱重八,而後微微嘆息,“你口口聲聲說黎民蒼生,可你們反叛朝廷,引起無邊戰亂,天下刀兵不斷,又怎麽對得起蒼生百姓?”

朱重八繃著臉,怒視賈魯。

賈魯半點沒有害怕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既然無言以對,就不要多說了。”

張希孟不愛聽,還想駁斥,朱重八卻擺了擺手。

他走到了賈魯的面前,冷冷一笑,“老先生以為咱不知道蒼生疾苦嗎?告訴你,咱不但知道,咱就是黃連水裏面泡出來的!”

朱重八凝視著前方,微微咬著牙齒。

“八年前,鬧旱災,又有瘟疫……田裏顆粒無收,官府地主,登門崔糧,咱爹又是染病,又是害怕……死了。隨後咱大哥也死了,大哥的長子,還有咱娘!”朱重八握緊了拳頭,“不到二十天,四位至親死了,就剩下咱和二哥,想要安葬爹娘,沒有棺材,只能撿了塊破布。可要安葬,總要有塊地吧,咱和二哥挨家挨戶磕頭,跪求!就為了爹娘能入土為安!”

朱重八訴說自己的經歷,賈魯聽得目瞪口呆,瞬息之間,家破人亡,也真是夠慘的。

“難怪你會反叛朝廷,也是情有可原啊!”

“錯!”朱重八突然厲聲道:“沒有!咱沒有!那時候咱只想著活著,咱去了廟裏,給僧人當奴仆,就為了一口飯吃!”

賈魯一怔,困惑道:“佛門廣闊,也容不下你嗎?”

朱重八冷笑,“佛門?不過是穿了僧袍的豪強罷了!咱只吃了一個月的米,就被趕出來……在外面流浪三年,露宿荒野,給野狗搶吃的。後來咱又回了寺廟,繼續幹苦力,又是四年多。”

賈魯認真聽著,心中也升起一絲同情,這人運氣也太差了。

“你的確是受苦了,可你到底是隨著紅巾造反,看起來還是天生反骨啊!”

“你又錯了!”

朱重八冷笑道:“咱到了那時候,也沒想造反……可官兵四處搶掠,就是那個徹裏不花,他領著人馬,燒了咱的廟,把咱最後的落腳之地都給毀了,你讓咱怎麽辦?”

賈魯驟然一驚,隨後露出驚駭的神色,忍不住咳嗽起來……好半晌,賈魯才恢復了平靜,只是臉色蒼白,越發憔悴。

他茫然搖頭,捫心自問,換成他,估計也早就反了。

都說遍地紅巾,可有多少是朱重八這種,讓元廷逼出來的?

自作孽不可活啊!

元廷是真的走到頭了,該亡!

“是老夫淺薄了。”賈魯感嘆道:“只不過你們殺人造反,就能救百姓,致太平?”一群土賊,能有什麽作為?

朱重八朗聲道:“咱已經想好了,要練強兵,予百姓田畝,廢除苛捐雜稅,強兵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