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滁,大熟

三位元帥離開滁州之後,並沒有去找郭子興,而是前往和州地界,同孫德崖匯合。

等到了和州,他們才知道,原來孫德崖所部雖然頗有兵力,但是糧草緊缺,入不敷出,經常也靠著劫掠百姓維持軍用,招來了一片罵聲。

偏偏他們三個沒剩下多少兵馬,就算是搶,也搶不到什麽。

這下子他們也傻眼了,在朱元璋那裏,雖然沒了兵權,但還能吃飽肚子。可是到了和州,竟然要挨餓!

這算什麽事啊?

還不如在滁州老實躺平,做一條鹹魚呢!

原來被剝奪兵權,竟然不是最糟的!

事實上,當下所有勢力,包括元廷在內,都深受糧食匱乏的困擾。如果不是糧草不足,朝廷早就派遣大軍,滅了張士誠,重新拿回運河控制權了。

只不過在這麽一群眼睛冒綠光的餓鬼中間,有一個人,馬上就能擺脫糧草匱乏的窘境。

毫無疑問,這個人就是一心分田屯墾的朱元璋。

老朱在至正十四年的正月進入滁州,隨後鏟除貪官汙吏,依附元廷的豪強,又奪取六合等地,接納彭早住等人投靠……不管發生什麽事情,自始至終,老朱都在堅持分田,堅持屯墾。

從上到下,每一個人,每一頭牲畜,每一分力氣,都要投入到糧食生產之中。

甚至連李善長這些文人,都被朱元璋拉到了田裏,跟著去幹活。

二三月的時候,踩在及膝深的泥水裏,耕田,插秧,種植早稻,讓未來的韓國公苦不堪言,都凍出了毛病,腰膝酸軟,夜尿頻多,一度老李都覺得自己提前衰老了。

“李先生,咱讓你下田幹活,不是別的,是想讓你知道農夫的艱辛,也讓你明白,田畝土地,千差萬別。就拿咱們腳下的這塊水澆地,產量就能比旁邊的山坡地多出一倍。不管咱們怎麽均分田畝,都不可能照顧到方方面面,讓每一個老百姓都心服口服。”

李善長連忙點頭,這一點他太清楚了,為了一壟土地,為了一點水源,農村都會發生激烈的爭吵,發生械鬥,自己人打,跟臨近村子打,甚至鬧出人命,所在多有。

一點田,一點水,就要打死打生,是不是讓一些高高在上,兩手不沾陽春水,甚至關心動物更勝於同類的優質人類,感到不可思議?

人命無價,怎麽能死得那麽隨便?

老百姓也太愚昧野蠻了!

果然是下等的東西,不配和我們同樣呼吸,同樣吃肉……

畢竟在高處久了,也就永遠體會不到小民的艱難。

一家幾個孩子,都張著嘴要吃的,田地裏能產出的東西有限,要交田賦,要交丁稅,要交苛捐雜稅,佃農還要交差不多一半的地租。

多一點水灌溉,多一壟地,就能多產一些糧食,而這些糧食,或許就能多養活一個孩子,不至於在災年活活餓死。

艱難如此,你說老百姓還能不拼命嗎?

千百年來,鄉土農村,土地兼並之下,才是最極致的內卷,退後一步,即無死所,不光自己要死,家人也要跟著死!

老朱的家庭,就在天災人禍之下,卷輸了,家破人亡。不得不去廟裏當和尚,脫離主流社會。

如果不是紅巾起義,或許日後他就是寺廟裏身形佝僂,眼神渾濁,帶著滿腹淒涼的孤獨老僧,槁木死灰一般活著,無聲無息地死去。

朱元璋差不多該是最知道民間疾苦的皇帝,正因為如此,他才瘋狂分地屯田,把心思都用在了糧食上面。

只不過這還不夠!

“李先生,田分了,糧食收回來,下一步就是田賦,咱們還要把田賦收上來,才能養活兵馬。該怎麽收田賦,可是更大的學問!”朱元璋趁著休息的時候,跟李善長聊著。

老李用力點頭,他也明白朱元璋的心思,自己在這個團隊裏,雖然很累,遠不如在元廷做事那麽自在,但卻別有一種滿足,甚至有時候還會突然冒出一些不大不小的驚喜。

就比如這一次的田賦征收。

其實還在春耕的時候,張希孟就安排人下去了解情況。

那一百多個學生,更是被張希孟派去了村子踏查,沒錯,就是一步一個腳印,每個村子,每個家庭,都不放過。

這種做法,簡直讓李善長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實在是無法想象,一個衙門,一個官府,能把事情做到如此細致的地步!

張希孟要摸清楚每一個村子的情況,然後匯總到他的手裏,而這份資料,就會成為接下來征收田賦的依據。

不管政策制定如何用心,總還是會有漏洞,只有靠著人的努力,才能無限接近完美。

其實前面提到過,均田不可能在一個縣,一個府內平均。

均田的單位,其實是一個個的自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