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民心在我不在你

張希孟走在白茆河大堤上,舉目眺望,兩邊盡是桑田,一眼望不到盡頭。

足有上百人,跟隨在張希孟的後面,等候著這位張相公的論斷,幾十萬畝桑田,是什麽命運,也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張希孟緩緩踱步,心裏想得也有不少。

其實前面每一次的分田,針對不同地區民情的總結,張希孟已經非常清楚一件事,糧食為本!

任何改變這條鐵律的行為,最終都會讓普通百姓,付出血的代價。

事情一次次上演,蘇州的情況,絲毫不例外。

只是眼前桑田已經改種完畢,蘇州城中,上萬織工,仰賴桑田活命,市舶司需要絲綢賺取利潤,供應國家開支。

大明的國庫,也急需充裕的金銀,作為壓艙石。

這也是張希孟一定要來蘇州的原因,沒有辦法,這事真的只能他來做。

不然的話,交給朱元璋,他弄清楚了張士誠的錯誤,接下來必定是糾正錯誤。殺一個人頭滾滾之後,朱元璋只會把這些桑田還給百姓,鏟去桑樹,重新種回糧食。

不能說這不是一種辦法,但卻未必是最好的辦法。

“諸公,我讓大家夥討論張士誠的事情,討論這個白茆河大堤。你們覺得我的真正用意是什麽?是不是證明張士誠喪盡天良,合該滅亡?”

張希孟笑呵呵問道,但是在場已經沒有誰敢多說話,尤其是錢用勤,他已經混在人群裏,沒臉再開口了。

自從將白茆河大堤的事情說清楚,變成為大戶修建,為了斂財而修建,他簡直就成了大戶的代表,飽受指責。

甚至走在路上,都擡不起頭。

張希孟見此情景,也只能自問自答。

“我一定要讓大家弄清楚張士誠這個人的錯誤,他錯在哪裏?說得直白點,就是他心中只有大戶,以為只要抓住了豪門,有了士紳巨賈的支持,就什麽都不怕了,就能安穩的坐在寶座上,發號施令。”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畢竟他也作威作福了十年。”

“但是我想說的是,大明堅持的兩個字,叫做民本!我們立國的根基是完全不同的。同樣是治理水患,我們也會不遺余力,還會治理得更好。我們要讓百姓從治水中獲得好處,農田增產,荷包增收,日子過得更好。”

“我們想要的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一條堤壩本身沒有錯,如果是取之於民,用之於己,肥了少數大戶,瘦了無辜百姓,這就是大錯特錯!”

“所以說,若是把眼前的事情,簡單看做我想痛罵張士誠,想讓他遺臭萬年,那未免也小看我張希孟了!我是想說,如果一個上位者,只是把利益好處,交給少數人,做什麽事情,都從這一小撮人出發,那他得到的結果,必然是一敗塗地!”

“張士誠以十八條扁擔起家,彼時他反抗元廷,是為了百姓爭取活路,故此義旗舉起,所向披靡,哪怕面對幾十萬大軍,依舊敢血戰到底。當他只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利,為了少數豪商巨賈,不惜損害百姓,魚肉萬民之時……他的根基便已經爛透了,人心盡失,眾叛親離,把自己活成了小醜,變成了笑話!”

張希孟字字誅心,每一句話,都比匕首還鋒利三分,幸好張士誠沒有跟來,不然他恐怕要跳白茆河,淹死自己算了。

誠如張希孟所言,他過來不是要給誰上政治課,也不是很無聊的屁股決定腦袋論……他想說的是,執掌天下,治國理政,最原初的心思,必須放在天下萬民身上。

朱元璋和張士誠的差別,不是簡單的成王敗寇,而是從最初選擇道路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下來的。

“我講這些,依舊不是要否定工商,反對發展紡織,打算把幾十萬畝桑田,重新變回農田!不對,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事情,現在我們需要思考的是,幾十萬畝桑田,幾千織機,幾萬織工……應該何去何從,如何才能真正讓多賺的利益,落到普通百姓手裏,真正做到利國利民!”

如果沒有最後這段話,隨同過來的大戶們都要絕望了。

放棄桑田,關了作坊,老老實實,等候命運的安排吧!

可張希孟的表態,等於告訴大家夥,事到如今,絲綢作坊還要運行下去,絲綢生意還要做下去。

至於桑田要怎麽辦,或許還要看張相的意思,不過很顯然,不會全部變成農田。

事實也的確如此,張希孟很快公布了有關桑田的分配辦法。

這些土地毫無疑問,要歸還百姓,尤其是還有原主的,一定要還回去……但是,卻不能任由百姓毀掉桑田,重新種回水稻,這麽折騰,損失的還是百姓,也會摧毀蘇州城的絲綢行業,造成織工失去生計。

所以首先,朝廷要出面,在地方設立常平倉,以平價向百姓出售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