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張相贈詩

馮國用的病來得很突然,前幾天還在探查地形,勾畫進軍路線,但突然之間,渾身高燒,上吐下瀉,甚至口唇青紫。

馮國勝等人一度以為他中了毒,憤怒的諸將立刻尋找兇手。奈何一番尋找之後,卻是無所收獲。

但是傅友德發現了一些可疑的跡象,比如那一天和馮國用一起去偵察的親兵,竟然也有兩個人病倒,而且比馮國用還要嚴重,其中一個人已經死了。

詢問另一個人,傅友德得知,原來那一天他們去偵察,在路上遇到了一眼清澈的泉水,水質非常好,喝起來竟然是甘甜的,因此裝了一個皮囊,送給馮國用解渴。

馮國用喝過之後,還說要把這個泉眼標記下來,留著以後大軍西進使用。

傅友德立刻前去尋找,終於找到了這一口泉眼,果然如他所說,清澈無比,水質也好,可傅友德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有毒,隨後他弄了點水,喂了一匹馬。

令傅友德詫異的是,這匹馬竟然歡蹦亂跳,什麽事都沒有。

等了好幾天,都是這樣。

傅友德大惑不解,水沒有事,那問題又出在哪?

他不甘心,繼續打探,終於找到了幾個砍柴人,詢問之後,傅友德才聽到一種說法,說是地下藏著怪蛇,會往水裏吐口水……只要看到水花翻騰,就是毒蛇作祟,此後幾天之中,別管水多清澈,都不能喝,不然會中毒的。

所謂毒蛇之說,自然是假的。但自然造物的神奇,卻不是人能想象的,或許是這眼泉不定期爆發,而爆發之後,會從地下帶出來一些有毒的東西。

傅友德不了解這些,但是他大面積打聽,卻聽說了許多特殊的故事……有人講一隊元兵,差不多三百人,突然死在了某處,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累累白骨。聽說是西夏王妃要了他們的性命。

又有商隊進入沙漠之後,失去了蹤影。

聽說最慘的一次,上千元兵,押解著一隊俘虜經過,結果全軍覆沒,最後只有一名軍醫逃了出來。

而自此之後,這名軍醫也不言不語,變得和傻子似的,人們都說他被奪了魂兒。

種種傳聞,讓傅友德都不寒而栗。

都說燕雲十六州,是中原之痛,實際上,河西之地,早在安史之亂以後,就斷絕了同中原的聯系,雖然此後也有歸義軍興起,但到底未能力挽狂瀾。

然後是西夏崛起,徹底斷絕了西域同中原的聯系,再之後,就是元朝興起。雖然大元一統天下,但是陜甘之地,分封給了不少王公貴胄,變成了他們的牧場,漢人百姓數量銳減,致使當地風俗同中原迥然不同。

地理人文,全都不一樣,甚至是語言不通,長相迥異,要想在這種條件下,大舉進軍,難度著實驚人。

明槍暗箭,山川河流,甚至是一條溪流,都可能帶走將士的生命。

面對這一大片未知,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天高地闊,山河無垠。

站在彎月之下,能感覺到的,只是渺小惶恐。

以弱小的軀體,如何能掌握這麽廣闊復雜的區域?

繼續進軍?

或者……不如歸去!

涼州的高樓之上,馮國用斜躺在椅子上,在他的身下,墊著好幾層狼皮褥子,讓他能舒服一點。

丁普郎、馮國勝、傅友德,等等諸將,都趕了過來,一個個瞧著他,強忍悲痛,不敢言語。

哪知道馮國用卻笑了,“眼下再難,還能比得上當年西漢通西域的難度嗎?大漢朝那是從無到有,張騫九死一生啊!隨後大漢幾次用兵,包括搶奪汗血寶馬……哪一次不是幾萬死傷?試問大漢朝退卻了嗎?惶恐了嗎?咱們的先人,就因此停下了腳步嗎?”

馮國用連聲質問,好幾位將領都紅了臉,馮國勝也道:“大漢確實不曾退去,故此才有西域並入中原。開疆拓土,披荊斬棘,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是……”

“只是什麽?只是死得了小卒,死不了我這個大都督嗎?”馮國用長嘆一口氣,“你們要想清楚了,一個人不值一提,生死幻滅,人命如燈,一陣風過來,就可能滅了。但數萬人聚在一起,就是熊熊大火,遮天蔽日,是吹不滅,打不散的!祖宗能開拓西域,行前所未有之壯舉,我們不過是重復先人的行為,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那就真的愧對祖宗了?”

馮國用稍微喘口氣,繼續道:“進軍雲南,開拓遼東,西北用兵……我們這是在還賬,也是在開拓,在恢復漢家疆土,鑄造華夏輝煌。張相這些年熱切倡導,我們也銘刻肺腑,在乎的不就是這個嗎!”

“我馮國用一身為輕,故土為重……若是因為我一人,耽誤了收復河西的大事,我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