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宋史書成

困惑過嗎?

朱元璋說不好,無論是上陣殺敵,還是鐵腕肅貪,朱元璋都幹得心安理得,哪怕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也沒有猶豫過。

莫非這就是天授?

當然不是。

其實朱元璋自己很清楚,他的仿徨、猶豫、惶恐、怯懦,都在那幾年的流浪生涯中,消失得一幹二凈。

或者說,怯懦仿徨的人,根本熬不過那段艱難的日子。

確實如張先生所說的那樣,在朱元璋看來稀松平常的事情,對於生活在優渥環境中的皇子來說,就是不敢想象的地獄。

要是見過了幾十萬人餓死,白骨盈野,又怎麽會在乎千百人身首異處?

朱元璋微微沉吟思忖,他覺得或許真的沒法像要求自己那樣,要求兒子……朱標應該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治國方式。但到底該怎麽走,朱元璋也不是那麽清楚。

“以史為鑒,你有空多去張先生那裏,跟著他讀書明理,或許會有結論。”朱元璋低聲道。

朱標怔了怔,點頭答應,但是他卻知道,張希孟很反對事事跟著他學。似乎張希孟很希望學生能夠顛覆自己,超越自己,拿出讓他眼前一亮的東西。

只是唯唯諾諾,只會從書本中,從別人的口中尋找答案,是注定行不通的。

朱標有種感覺,或許應該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只不過他也是迷茫的,同樣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努力……

朱標試圖去請教張希孟,結果張希孟聽完之後,仰天大笑,“我只能說殿下意識到了這件事,就已經超越了許多人……至於答案,我又不用當皇帝,坐龍椅,殿下問我幹什麽?”

張希孟道:“殿下,你要是往街上走走,就去夫子廟那邊,有好些破衣爛衫的算命神仙,過來給你指條明路,讓你升官發財?你會相信嗎?他們要是有那個本事,怎麽不給自己弄一身官服穿上?所以說,殿下問我,等於是問道於盲啊!”

朱標繃著臉道:“先生自然是通透,只是那些破衣爛衫的神仙,壓根就沒想騙先生這種聰明人!”

張希孟撫掌大笑,“這就是了,我這邊還要修書,殿下有興趣嗎?”

朱標搖頭,“我還要處理案子,回頭再向先生請教。”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快步離去,雖然沒得到答案,但迷茫到底是少了一些。

朱標開始著手處理北平的案子,事實上被捉拿下獄的很多官吏,都是朱標的老熟人,他在北平的時候,這些人都在朱標的麾下。

這裏面又從應天貶謫過去的翰林文人,有朝中大員,有元廷舊吏,出身千差萬別,但幾乎無一例外,全都是大貪官。

以錢用壬為例,這家夥居然貪了十多萬兩。

“你也曾經是禮部尚書,滿腹詩書文章,難道就不知道羞愧嗎?”朱標憤怒質問。

很難得,錢用壬沒有哭著求饒,也沒有聲嘶力竭狡辯,只是無奈道:“殿下,你說那些,還在應天的時候,我也是信的。可後來去了山東,我就光剩下往上爬,重新拿回我的地位了。隨後我去了北平,當了布政使,我就發現,大家夥都是這麽想的。”

“我的手下,都是一心往上爬的,他們絞盡腦汁,給我送禮。下面人也給他們送禮。送的那叫一個肆無忌憚,那叫一個驚天動地!最初我還不敢收,可後來我發現,要是不收,下面人就不聽話,不給我做事!”

“為什麽?”朱標突然打斷,“難道清白做人,就那麽難嗎?”

錢用壬怔了怔,才無奈道:“確實挺難的,那些元廷舊吏,全都如此,送禮幾乎是他們往上爬的唯一辦法,據我所知,有人為了投其所好,甚至把自己的夫人送給上官,以此結好上官!”

“無恥!”朱標氣得怒罵道:“為了一頂烏紗帽,就連人都不要做了?”

錢用壬又是一陣沉吟,仔細想了想道:“殿下,元廷主宰中原百年,燕雲之地,胡人更是霸占了數百年之久。我聽聞成吉思汗起兵之時,便是殺戮搶掠,將婦人悉數搶掠到帳下。蒙古貴胄,兇殘暴戾者居多,搶人女兒,奪人妻子,種種行徑,不一而足。北平雖然收回來了,但是尚有許多事情,需要從頭改變,只怕沒有幾十年,都沒法解決。”

錢用壬說到這裏,擡起頭,眼神之中,帶著一絲絲的希冀……他說的這些,全都是真話,也是被抓之後,心中所悟。

或許這些東西,能換他一條性命……畢竟在北平的這段時間,朱標仁厚寬宏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

這位太子殿下,永遠都是和顏悅色,彬彬有禮,以至於讓他生出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殿下,罪臣,罪臣願意洗心革面,倘若殿下覺得罪臣尚有可用之處,罪臣願意……”